金陵皇城占地极广，经六朝不断扩建完善，已接近万亩的宫殿群堪称世间之最，布局依古制“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为原则，形成南北中轴对称的格局。
吕长欢一身玄色衣甲的绣衣卫制服，和鹅黄衣裙的洛千芊跟在傅老身后，荆墨阳则手持金牌在前引路。
大明祖制，外臣没有诏谕不得私自入宫，外五龙桥的羽林卫瞧着来人手持令牌，查验之后认出是太后钦赐金令，这才放行。
至于国师本人，几名当值的皇城守卫真不认识，其中原因，也是金吾羽林两卫调动频繁。
太后掌权后，为防止内外勾结发动宫变，下旨将保卫皇城的十二卫中的两支重要力量，与京郊三大营的精锐人马互相调换。
每隔一月，皇城几千金吾羽林两卫的兵将面貌全非。
至于皇城最为核心的安保力量，北府司，大都隐于暗处，数量不多，却能以一当百。
因此，没有守卫认识淡青长衫的国师！
而地震当晚，黑灯瞎火又恰逢宫内乱做一团，值守皇城外围的羽林卫也不曾看清庐山真容。
几人穿过承天门和端门，来到午门前，一位盔甲鲜明的将军迎了上来，拱手作揖言道：“参见国师！”
这位就是地震那晚领着傅老二人进宫的大汉将军，韩先奉。
韩将军来自神机营，不久前刚被调入皇城担任禁卫军大统领，是忠勇侯李溢谦手下的第一猛将，为人耿忠。
傅老和荆墨阳他倒识得，瞅了眼身穿北府司玄色制服的小铁卫，以及鹅黄衣裙的少女，满脸疑惑。
“国师，恕卑职冒犯，皇城这两日不太平，除了您二位，他们还是留在这里等候吧！”
韩先奉话音刚落，不远处又来了一位，正是北府司五大金卫之一的宋金卫，同知贾万山铁杆拥趸。
宋金卫是水母上品境，听力惊人，闻得挽夜司的国师驾到，不知道从哪儿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想着会一会闻名天下的大司寇。
当日北府司换帅，暂代指挥使一职的贾大人为了拉拢吕蛮子，让其投入宋金卫麾下，结果被当面拒绝，两人也算是结下梁子。
瞅着国师身后的吕长欢，宋金卫收起轻蔑的表情言道：“卑职北府司金卫宋智参见国师！”
官居从四品的金卫宋智，级别远在大汉将军之上，韩将军虽然瞧不上北府司，可毕竟身份有别，面无表情地躬身施礼后，率先离开。
吕长欢此刻还是北府司一员，见着尖嘴猴腮的金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施礼道：“见过宋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司寇和荆墨阳微微颔首，一句话也没说迈入午门。
宋金卫尴尬一笑，目送着国师二人的背影，脸唰地拉下来，上前扣住小铁卫的手腕质问道：“一大早不去衙门点卯，跑来皇城干嘛？”
这家伙儿心思歹毒，握住吕蛮子的手腕时，用力一捏，登时把个小铁卫疼地冷汗直冒……
管教下属，规矩之内，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趁机教训一番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吕蛮子，谅他也不敢啃声。
吕长欢是没吭声，可他另一只手腕的无垢剑镯，却像是被激发了某种护主的意识，一只如针细的青芒闪过后，鲜红一片。
再一瞧，宋智的整条臂膀被划开无数小口，袖子更是被诡异的剑气斩得七零八落，掉落一地。
吕蛮子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激发剑意，而宋金卫又是猝不及防，若是前者气海激荡，估计他整条膀子都可能被斩落。
好在伤势不严重，即便如此，还是把个宋金卫疼的冷汗直冒，身形后移了数米，凔啷一声，佩刀出鞘。
攻击上司，在北府司可是重罪，当场将其斩杀也不为过……
方才受伤是被他偷袭，区区一个意土镜，三招之内取其性命易如反掌。
当然，也不会真的在皇城杀人，顶多加倍奉还，废了他一双胳膊。
阿西八，咋地，还想在天子脚下杀人？真要动手，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吕长欢定了定神，佯装惊恐的样子言道：“宋大人，误会，误会，您没事吧？”
实则双脚一前一后，调动体内十成气海，恢复如初的无垢剑镯微微颤动，准备迎战面前的水母镜高手。
方才发生的一切只在数息之间，身后的洛千芊瞧着北府司的人居然拔刀，顿时嗔怒喝到：“敢欺负小八，找死！”
纤纤玉指掐诀念咒：“诸神敕法，唯奉吾令……封！”
顿时，一道丈余高的寒冰法墙蓦然而现，挡在吕长欢身前的同时，急速朝着握刀的宋金卫平推过去，青石地面寒意凛冽，呲呲冒着雾气……
宋智毕竟是水母镜高手，瞧着平推过来的寒冰法墙先是一惊，正准备飞身躲闪，却见到骇然法阵被一阵清风拂过，顿失踪影。
“小七，放肆！”荆墨阳轻摇折扇，白了眼洛千芊后冲着宋智言道：“这位宋大人，在皇宫禁地动手，不妥吧！”
“宋某不敢，告辞！”宋金卫瞧着挽夜司的人出面，哪儿还有胆子张狂，说罢后捂着受伤的胳膊，一溜儿烟的消失于午门宫墙。
方才韩先奉在前面引路，傅老和荆墨阳在后，直到听见那个宋智拔刀时，三人才回身瞧见剑拔弩张的场面。
没想到小仙女话音刚落，便祭出了寒阴诀，这要是寒气碰到宋智，顷刻间就能将他化作冰雕，神仙难救。
皇城杀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洛千芊天不怕地不怕，可荆墨阳岂会坐视不理，顺手挥散了她的寒冰墙，化解了一场冲突。
这时，大批羽林卫闻讯后也围拢过来，韩先奉大手一挥，喝到：“退下！”
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这北府司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刚才一直没在意那个英武的小铁卫，怎会被挽夜司的神仙们如此看重，为了保护他，不惜在皇城动武！
荆墨阳叮嘱道：“你二人切在这里等候旨意，切不可再莽撞。”
宫里规矩多，方才韩先奉说的也没错，过了午门，就算是真正的皇城禁地。
别说一个小铁卫，就算是刚才的五品金卫，也没资给进入。
望着大司寇几人的背影，吕长欢有些隐隐担忧，那个姓宋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论是什么原因伤到上级，北府司都不会放过自己。
看来二五仔的日子到头了，也罢，堂堂正正地回到挽夜司做我的挽夜八子，无官无爵倒也轻松……吕蛮子苦笑一声，瞅了眼怒气未消的洛千芊。
“嗯！果然平日里没白疼你，够意思。”
小仙女柳眉一挑，自豪言道：“那是，本姑娘说过，只能我欺负你，别人休想……”
刻钟后，午门里面跑出一个小太监，冲着他二人细声喊到：“太后口谕，传吕长欢，洛千芊二人觐见！”
傅老带着八子进宫面圣，也没说具体原因，吕蛮子又不敢问，听到小太监的召唤，和洛千芊并排迈过午门。
穿过金水河的内五龙桥，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和大虞地宫一模一样的奉天殿，琉璃瓦在晨日的照耀下闪着夺目的金色光泽。
小太监回身瞧着怔怔出神，没见过世面的小铁卫，抿嘴一笑：“吕大人头一次来宫里吧，有些规矩咱家得说清楚，这里最忌讳的就是东张西望，好奇心容易惹祸……”
“多谢公公提醒！”吕蛮子说罢，再不敢到处乱看，耷拉着脑袋紧跟在小公公身后。
小仙女嘴角一撇，轻哼一声嘟囔道：“这里有什么好，假大空！”
绕过奉天殿，二人跟着小太监向左一直到了武英殿，这里曾是太祖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
如今，天子年幼，武英殿便成了太后处理朝政的场所。
因地震而损毁的大殿经过抢修，已然恢复了许多，虽说还有不少梁柱和瓦片塌落，但日常使用并无大碍。
吕长欢二人进入武英殿，抬眼一瞧，殿内垂首站立着不少人……
大司寇和荆墨阳在左首，右首四位一品绯袍的大人，倒是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位是忠勇侯李溢谦，另一位是兵部尚书杨延芝，其他两位不认识。
再瞧龙案后，端坐着一袭淡紫色衮服的端康太后，闭月之容，人君之相，只能用“奇相月偃”来形容。
这是吕长欢第一次见到大明真正的掌舵人，不愧是天下第一奇女子，不由得心生敬佩！
而就在此刻，武英殿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殿外无风，却兀自飘进来一股气流，微不可查地掀起了殿内众人的一角衣衫后，径直涌向到龙案后面，竟冉冉升起阵阵氤氲黄气，缭绕升腾……
紧接着，这团帝王龙气又被蓦然而现的山河紫气所笼罩，直至压制、分解、吞没……
复归平静的武英殿没有人察觉到异样，更没有人看见两团黄紫。
除了一袭淡青长衫的国师！
此刻的傅老垂首不语，额前几缕发丝被那股气流打乱后，脸色稍显凝重，鬓角凸现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汗珠，侧首看向殿下的挽夜八子。
一晃而过的诡异神秘景象，吕长欢也没察觉，只顾着叩首行礼，口中高呼：“太后千岁……”
身旁的洛千芊也是俯身作揖，满面欢喜地言道：“千芊见过太后！”
臭丫头，平日放肆就算了，怎么见着太后也不下跪，还嬉皮笑脸，吃了豹子胆了……吕蛮子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没想到，端康太后居然和颜悦色，朗笑一声言道：“小七，这么久都不来宫里，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吕长欢，你也起来吧！”
洛千芊听罢，一溜烟地窜到龙椅旁，之后半跪在太后身边，仰着尖翘的下巴，一幅天真烂漫。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洛小七何时与太后这般熟络，俨然一对母女的样子……吕长欢咂舌惊叹，庆幸自己没怎么欺负她。
端康太后一边拉着洛千芊的小手摩挲，一边打量着下面的绣衣铁卫，暗自赞叹！
不光是昂藏七尺的颀长身姿，样貌更是俊逸不凡，剑眉星宇，器宇轩昂，当真是世间难得一间的英伟男子。
“吕长欢，哀家替金陵城的百姓和朝廷谢谢你，有了前朝库银，不但解了赈灾的燃眉之急，更是让国库充盈……”
表情管理到位的吕蛮子听罢，心头一喜，神态自若地回道：“太后谬赞，小的不敢居功，此乃大明气运昌隆，苍天眷顾！”
小铁卫不但长得不凡，话说得也漂亮，顿时让太后与几位大臣眼睛一亮。
没想到北府司还有这样的人才！
机灵的小仙女一瞧，插嘴说道：“他呀，岂止帮您找到宝藏，金陵城附近的妖物，多数都是被他斩杀，本事大着呢！”
大司寇在旁边一听，即刻捂嘴轻咳一声，那意思是让口无遮拦的小七赶紧闭嘴。
可四位股肱之臣，还以为是她的话刺激了国师，令得挽夜司颜面扫地，这才假咳示意，纷纷笑而不语。
挽夜司是朝廷设立负责斩妖除魔的机构，如今被侦缉百官的北府司抢了风头，这要是传出去，受世人敬仰的大司寇和挽夜七子，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可众人又怎能明白傅老的心思，今日带吕长欢入宫，真实目的是让太后知晓他的身份，并不是来邀功的。
挽夜司多了一子，可不是小事情！
好在殿前这几位俱是太后的腹臣，若是有庆王朱允聪的人在，那还得了……
洛千芊赶紧收起方才的散漫，乖乖垂立一旁，再不敢多言一句。
端康太后感慨言道：“哀家最忧心的两件事，居然都被你一人解决，大明有你这等人才，甚好，甚好！”
继而瞅了眼一旁的小太监，正色言道：“即可拟旨，擢升北府司绣衣卫吕长欢，晋升正四品金卫，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赐北地良驹一匹……”
太后话音刚落，吹胡子瞪眼的首辅大臣苏阁老奏道：“太后慎重，吕长欢现居从九品，连升十二级，自古闻所未闻呐，恐难以服众！”
大明官制从正一品到从九品，一共十八阶，吕蛮子从最基层的官员一跃成为正四品，可不就是连升了十二级，简直是难以置信。
当日以兵部杨尚书估计，这功劳让他升迁至从五品的绣衣银卫，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没想到太后金口一开，直接给了正四品金卫。
要知道，北府司五大金卫之首的薛金卫，才是从四品，之后便可接任指挥同知一职，这下突然多了个正五品的吕蛮子。
这提拔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几位股肱之臣中，除了李侯爷面色平静外，其它三位无不是震惊差异。
端康太后微微一笑：“苏老，哀家还没封爵呢，看把你急的，北府司这么多年，也该换换血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位大臣即刻明白太后的用意，纷纷向吕长欢道了句：“恭喜，恭喜！”
“好了，你们几位暂且退下，哀家与国师另有要事商议！”太后下了逐客令。
苏老四人识趣儿地退出武英殿，临走时朝着国师微微颔首示意，双方会心一笑，唯独吕长欢还沉浸在升官发财的喜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