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天武六年四月二十四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白衣老者拿着卷起的经书正在给一帮少年书生讲课。
这些年少的学子们被老者满嘴之乎者也弄得困乏了,开始托着腮帮昏昏欲睡,有的甚至双目紧闭已有鼾声,而就在老者又要讲下一页时,一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突然举手发问道:
“夫子,这世上有什么成名的办法吗?”
老者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典籍,看着那位一脸英气的少年,扶着花白的长须说道:
“哦?这就要看你是如何定义‘成名’一词了。”
这少年抬手作揖,恭敬地回答道:
“我认为‘成名’就要为天下皆知,为一方英豪。”
“嗯......”
老者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回答道:
“在这天下要当一方英豪,就必须要有实力,或靠家族势力,或靠自身,若无本领难以在天下立足。”
“皇室贵胄,天生好命,家财万贯,仆从上千者,终是极少数。”
道此,老者闭目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作为一介平民,想要成名,就得自己奋力修行。”
“夫子,我林家乃是秦岭大族,拥地百顷,家仆数十,也算平民?”
老者和那青衣少年的对话,惊醒了不少已经快要昏睡过去的少年书生,其中一位微胖的白衣书生,对老者的说法感到不满。
“秦岭不过山野小城,穷乡僻壤,在此地闻名,不过是乡绅小名,要登堂入室,还需努力。”
说罢,老者就不再看向那白衣书生,而是对着面前这名青衣少年继续解释道:
“修炼之路分两条,一者为武道,修行武学武技,强体魄修筋骨,打坐冥想炼内功。”
“另一者为术道,道法天成,汲天地灵气,习符箓巫术,技法缥缈,或仙或妖。”
青衣少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武道,我是见过,这秦岭之地不少武者,其中我林家家主林岳武为大武师,拳可碎石,掌可断铁。可这术道,我可没听过,还望夫子讲解。”
老者轻抚长须,道:
“这术道,确实罕有,千百人中也就寥寥几人能有术道天基。而这些术修者,也被称之为‘炼气士’。在这秦岭大地,出过的最有名的‘炼气士’便是李青山。”
“李青山?那个被罗侯爷拜为上师的李青山?”
少年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双目大睁,显然都有所耳闻。
老者笑道:“这术道玄奥,需天地机缘。秦岭大地留不住‘炼气士’,这‘炼气士’要成名得道,就要去中洲。李青山就是去了中洲,开创天山道门,后又游走天下,被王侯奉为上宾,羽化登仙后,又居于庙堂得有金身,流芳百世。”
“那么怎样才能走术道呢?”
老者这一讲,立刻将少年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仙风道骨的“炼气士”们身上。
这些少年各个年少气盛,对于出人头地之法颇为在意,大体都想要寻得捷径,欲要年少成名。
对此老者轻叹道:
“习术道乃是天赐机遇,可遇不可求,而且也需前人领路,得上山,拜仙门。而且求术之路,也是苦修之路,其中艰辛并不输于武道。”
“夫子,武道得淬炼体魄,其中需要不少丹药作辅,每一境界,要耗的金钱,也不知要多少。”
听完老人的解释,青衣少年又继续发问。
“若真是食不果腹的贫苦草民,恐怕也走不得这武道。”
“嗯,确实如此。”
老者微微颔首,承认了青衣少年的说法。
“武道除了修行炼体,还需多食天材地宝,才能加快修行。只是守着几亩水田的农户的确难出武师。”
“那、那么...”
这时一个怯弱的声音,插入了老者与众书生的话题。
“如果武道、术道都走不得,那一介草民该如何成名呢?”
这让众人转头向后方声音的来向看去。
看到提问者,白衣书生大怒道:
“林才?你这个奴才怎么还在这里?想吃鞭子么?”
立刻有少年书生应和道:
“你个下等奴仆,别污了这学堂!快滚出去!”
“休要喧闹!”
啪!!
老者拿起戒尺,在桌案上狠狠一敲。
“这学堂乃学习之所,只要好学,皆可来听。”
说罢,老者将目光转向那位纤瘦的布衣少年。
这位少年身着宽大的麻布粗服跪在最后,身边摆着一木桶,手里捏着抹布,显然是位不知何时进来学堂打扫的下人。
“这不走术道,不走武道,想要成名天下,就需‘谋’术。”
然而老者依然不急不缓的说道:
“在‘士农工商’中,商道位列最次,却最为富有。虽难登大雅之堂,但也可富甲一方,腰缠万贯比肩国公。所用之术便是‘谋’。谋术,贯穿万道,乃是成人立足之本,武者有勇无谋,纵使天下无敌,为武道至尊,也不过一匹夫。”
“纵使术道成仙,却无谋略,也只是一个仙体俗胚,不足挂齿。”
“夫子,这谋术果真有那么厉害?”
书生们对老人的话,感到极为吃惊。
“那该如何学习?”
相比众书生的急切,老者继续娓娓道来:
“谋术乃天人之术,我人族能为万灵之长,正是因为我们有‘谋’,所谓谋术,便是智慧,而让智慧的增长并无一定道,只要为人善学好学,便能使智慧增长,也就可使谋术精进。”
“这......岂不是人人可习?”
包括青衣少年在内,书生们都眉头皱起面露不屑。
“没错,谋术没有门槛。”
老者谈到这里,也不看书生们的脸面,自顾自地说着:
“善于谋者,也可为‘士’,即为谋士。而谋士之极,便是为国而谋,即为国士。”
“所谓国士,既有治国安邦平天下之能,可封侯拜相,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夫子,您这不是哄我们吗?”
那微胖的白衣少年继续说道:
“当个谋士,又有什么能耐?哪有以一当百,御剑飞行的快意?而且你让我们学些古籍礼教,就算学好了,也不过是当个私塾教员,或者做个司仪?”
“古记,为朝之初,礼法,为学之本,德教,为人之根。”
老者眉头一皱,似有些许愠怒。
“不学古,不知礼,不习德。怎能成大丈夫?”
“夫子,林福贵是有些唐突了。”
青衣少年向老者作揖行礼。
“还请您继续讲学。”
老者微微颔首,准备讲学。
“林才?你个废柴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然而那个微胖的白衣少年却仍不消停,他将注意力转向了最后面的布衣少年。
“还不快滚?你在这里,弄得本少爷无心学习,你担得起吗?”
“是、是......”
那布衣少年仓皇站起,提着木桶弯腰向门外快步走去。
“......唉,我们继续讲课。”
老者本想说什么,但见那布衣少年已经跑出课堂,便不再多言。
许久之后,到了晌午饭时,课堂解散,学子们带着离开了学堂。
老者坐在台上,目视最后一位学生离开,才起身收拾桌上自己的物品。
正要出门离去时,老者突然心生好奇,往后门走去,最后在那名布衣少年所坐之地驻足。
“这水渍......”
老人弯腰用食指轻抹这些规整但已经模糊的水渍。
“难不成是他以指代笔,以水代墨,在这木板上书写堂记?”
接着老人眯眼细看这水渍之末,发现了那唯一清晰且端正的“谋”字。
“看来是了。”
“出生虽卑,但却如此好学。”
老人抬头望着那布衣少年离去的后门,抚须感叹道:
“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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