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看看桌上,只有两个酒盅,便笑道:“没有杯子,我就先不喝了。”
“不行!”吴大夫却来劲儿了,非要跟吴为喝这个酒。“让人送个杯子进来。”
“这……”吴为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我这就去拿。”
“快去快回。”吴大夫点点头。
吴为只好走出牢房,拐过拐角,一名心腹手下已经等在那儿。看到他,低声道:“大人,外面的守卫都制住了。”说着又问道:“您那边怎样?”
“拿个杯子去。”吴为皱眉道:“老爷子非要我陪着喝。”
“那酒能喝吗?”手下吃惊道:“喝了就倒!”
“我硬不喝,他们会起疑心的!”吴为叹口气道:“放心,我有解药。”
“唉!”手下赶忙去给他找酒盅了。
一个人站在过道里,吴为有些失神。虽然吴大夫在城头跟他说的明白,他也点头了。可说一千道一万,当儿子的怎么能忍心,把父亲往死路上送?
看到郑和的人,第一时间便把镇江城包围。吴为就清楚了,他们已经知道父亲和怀恩在城里。万分紧急之下,他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要把父亲和怀恩送出去。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连累王贤,但吴为别无选择……所以他在酒里下了自己新研发的蒙汗药,想把父亲和老太监蒙倒了运出去!
虽然吴大夫年轻时有毒医的绰号,但遇上这种从没见过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还是会中招吧。
手下很快把酒盅拿来,吴为将一枚解药含在口中,便慢慢走回牢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会儿父亲和老太监,就应该已经挺尸了……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吴为回到牢房时,却见两人仍坐在那儿吃菜喝酒,没有丝毫醉态。
‘药效怎么这么慢?’吴为不禁微微吃惊,转念想到,应该是两人内力深厚的缘故。不过也顶多是多坚持一会儿罢了……这种特制的蒙汗药,连水牛都能放翻。
“回来了。”吴大夫的声音,把吴为唤回神来。“坐。”
“是。”吴为点点头,赶忙打横坐在下首,又把酒盅搁下。
“来来满上。”老太监亲自给吴为倒酒,吴为赶忙谦让道:“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老太监却笑道:“咱家伺候了一辈子皇上,今儿个也让你享受享受。”
“哎……”吴为接过酒盅,便举起来对二老道:“我敬你们二位。”
“干!”吴大夫和怀恩和他一碰杯,三人便干了一盅。
吴为忙拿起酒坛,抢着给两人倒酒,三人便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那厢间,另一个老太监带着太子和胡灐,纵马狂奔到城门下。
“站住!”一名郑和军的百户,忙阻拦他们道:“这里戒严了,不许出入!”
老太监冷冷瞥一眼那百户,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却劈头骂道:“你瞎眼了,这是赵公公!”
“洪公公?!”那百户才看清黑衣人,竟是郑和的副手洪保!封锁镇江城的命令,就是洪保亲自下达的!
“快让开!”洪保不耐烦的催促一声,那百户赶忙命手下撤去路障,让出了去路!
老太监便和太子、胡灐、洪保一道,纵马驰入镇江城!
镇江城内,惊魂稍定的老百姓,在官府的指挥下,推着独轮车,沿着城墙在收尸!这可是又苦又累的活,那么多尸体,有的都臭了,还有好些个零零碎碎的,都得赶紧运出城埋了,不然诱发瘟疫可就麻烦了!
“让开让开!”这队人马进了城也不减速,快马加鞭赶往大牢,老百姓避让不及,歪倒了手推车,上头的尸体落了一地……
太子见状,眉头皱了皱,但看老太监和众黑衣人,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便跟着这队人马,风风火火直扑大牢!
大牢中,三人都有酒了,吴为爷俩红着脸在那大眼瞪小眼,怀恩抱着酒坛子絮絮叨叨:“酒是好东西,不管多少心事儿,你喝醉了就得睡觉!”说着醉眼惺忪的看一眼吴为道:“小子,你怎么还不睡?”
“我……”吴为耷拉着眼皮,睡意一阵阵往上涌,却兀自强撑着道:“我得看着你先睡。”
“嘿嘿……”怀恩大着舌头道:“那就看看咱爷俩,到底谁先睡?!”
老太监和胡灐一行人,到了大牢外,又被镇抚司的人拦下来。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穿飞鱼服的旗官,沉声喝道。
“是我。”太子忙露出头来,对那名旗官道:“这几位是钦差,快让开!”
“是!”一看是太子殿下,那名旗官忙让人让开!
众黑衣人便翻身下马,簇拥着老太监和胡灐,气势汹汹闯入大牢大门!
这一行人气势太足了,浩浩荡荡走在大牢院中,马上就惊动了院子里所有人。
一名小旗想悄悄到后头报信,谁知身子刚转过去,就轰然倒地!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谁都不许动!”老太监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他用余光瞥一眼猝死的小旗,冷冷道:“不然,他就是下场!”
众人赶忙看那小旗,也不见他有受伤的地方,更没见有流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方才,院子里所有人,可都看着那老太监呢!竟没人看出他是怎么杀的人!
果然,从老太监说完那句话,到他走到牢房门口,所有人都没敢动弹!
“嗯?”看一眼牢房门口,竟然空无一人,牢门都还虚掩着!老太监神情一紧,身体便化为一道虚影,冲进了牢房!
洪保和胡灐也都惊呆了!对于里头两个钦犯的重要性,北镇抚司不可能不清楚!不然也不可能悍然攻打白云山庄!可眼前看到的情形,怎么如此懈怠?!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胡灐也急了,施展武当身法,紧跟着冲进去!
“快!”洪保大喝一声:“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一声令下,众黑衣人便轰然散开,跳上了围墙屋顶,亮出短弩火铳,警惕的盯着院子里每一丝动静!
太子也有些傻眼了,对闻讯赶来的蹇义道:“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八成!”蹇义阴着脸,低声道:“人家看到今儿个守城时那两个人,曾经上城帮吴为杀敌来着!”说着愤怒道:“八成是三人一起逃走了!”
“不会吧……”太子从头顶凉到脚底,一阵天旋地转。这要是真如蹇义所言,父皇还不生撕了自己?!‘老天爷,不能这样作弄我啊!’
“殿下!”蹇义忙吃力的扶住朱高炽,愤愤道:“您就是太仁厚了!要是早听我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哎,别放马后炮了……”太子有气无力道:“快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好。”蹇义便扶着太子进了牢房,走在幽深的甬道中,蹇尚书那张老脸上,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好大的酒气!”蹇义闻到浓重的酒味儿,又不忿了:“这还是坐牢吗?!”
说着,两人到了那间牢房外,便见牢房内外围满了人。蹇义身材矮小,被黑衣人挡着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好小声道:“借过,让太子殿下进去。”
黑衣人让开去路,蹇义这才扶着太子进了牢房,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众黑衣人包围之下,有一张方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两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在喝酒,胡灐立在一旁把盏。
“什么情况?!”蹇义瞪大眼,他是见过两个钦犯的,一个老太监和一个中年文士,就是酒桌上的俩人!“他们竟然还在?!”
别说蹇义了,就是老太监影子都觉着邪门!却说他一阵风冲入牢房,依然什么人都没碰到,直到他循着声音,到了关押吴大夫的那间牢房外——只见牢房中,竟有两人在悠然对酌!
一看到这俩人,影子的心登时就放下了。因为其中一个,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两人正是怀恩和吴大夫,牢房中却不见了吴为的身影……
“我说怎么有风,”老太监怀恩抬起头,看到了老太监影子,有些郁闷的叹口气道:“原来是你这个疯小子来了。”
老太监影子那张万载寒冰脸上,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只见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道:“师兄,你果然还活着啊!”
“你还没死呢,凭什么让我死?”怀恩道:“快坐下吧,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影子看看桌上,果然有三个酒杯,不禁有些吃惊。
“废话。”怀恩臭屁的笑道:“不然我怎么是你师兄呢!”
“……”影子便依言坐在桌边,捻起那酒杯看一眼,似笑非笑道:“师兄,这酒杯是用过的。”
“哪那么多讲究?!”怀恩两眼一瞪道:“怎么,嫌我脏?!”
“这不是师兄用过的。”影子摇摇头,缓缓道:“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在喝酒。”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大夫,闻言抬头瞥一眼怀恩,便见他捻着酒杯,送到鼻翼嗅一嗅,道:“
酒里下了药,应该是……”眯眼寻思片刻,老太监影子抬头看着吴大夫道:“毒医研制的‘睡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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