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周新的侍卫长带着灵霄摸黑赶了十几里路,终于在拂晓时分,和援军汇合了。
灵霄一眼就看到本该在县城留守的王贤,竟也出现在队伍中,本来还强忍着伤痛与疲惫,一下子就顶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坐在雪地上,咧嘴哭起来。
王贤忙上前,解下身上的棉大氅,将灵霄妹子紧紧裹住,低声问道:“你哥呢?”
“我哥,我哥,哇……”灵霄搂住王贤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死了!”
“啊……”王贤惊呆了,他在县城心神不宁,总是担心这兄妹俩,才改变了主意,跟着周新一道进山。没想到还就真出事儿了……
想到酷酷话不多,却很热心的闲云公子,竟说没就没了,他轻拍着灵霄的后背,安慰伤心欲绝的女孩子,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
待灵霄的哭声渐小,周新走过来,轻拍一下王贤的肩膀,低声道:“不能让牺牲白白浪费。”
王贤点点头,轻抚着灵霄乱蓬蓬的头发,对受伤小猫一样蜷在怀里的少女道:“你的小狗,我们都不会使唤……”
“嗯。”灵霄揪起王贤的衣襟,擤干净鼻涕,肿着眼站起身道:“交给我吧。”
卫士便将一只汪汪直叫的小猎犬牵过来,那小狗一见到灵霄,便使劲要挣脱绳索,灵霄点点头,卫士便松开手,小猎犬一下蹿到灵霄脚下,撒欢似的转着圈子。
“小不点,”灵霄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拿一块肉脯喂了小狗,对它低声吩咐道:“快去吧。”
小猎犬吃过肉,好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便伸长鼻子一通乱嗅,可惜大雪使它的嗅觉没那么灵光,发现毫无所获后,满眼恐惧的望着自己的主人。要是平时这么没用,它早被一脚踢飞了,不过今天灵霄心情低落,只是说了声:“这种天气,得距离近了才能嗅得到。”便当先走起了回头路。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身影,王贤暗暗一叹,忙快步跟上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献宝道:“看看这是什么,鸡腿,还热着呢!”
可惜灵霄没食欲,摇摇头,只喝了点热水,便继续带路。
她的身后,是一支两百余人的捕快队伍,正是帮着王贤逮郑桧的那帮人,他们是周新秘密训练出来,缉拿建文君的人手,不乏武林高手、能人异士,虽然号称捕快,战力却不逊于锦衣卫。
中午时分,雪停了,一行人行到灵霄和闲云分开的地方,却遍寻不着闲云的尸身。虽然很可能是对方将其掩藏了,但是无论如何又升起一线希望。灵霄的心情稍稍转好,才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便从王贤怀里掏出油纸包,转眼把整只烧鸡吃下肚。舒服的拍拍小腹,她感到身上又充满活力,指着前面的山峰道:“我们就是在一线天遇袭的,当时我和我哥折回来了,韦缺缺往前跑,也不知怎样了。”
“他肯定没事儿。”王贤沉声道。“不然就太滑稽了……”
“是啊。”周新点点头道:“这么恶劣的天气,韦无缺却没说一句‘咱们返回’之类的话,已经毫不掩饰他别有目的了。”
“臬台大人说的是,”王贤吸一口冷冽的空气道:“韦无缺甘心为我们作饵,必然有信心不受伤害,而且有信心见到那人。我们的计划说白了,就是建立在对他的信心上的……”
“要是他莫名其妙死了,”灵霄闻言大怒道:“我哥岂不白牺牲了!”
“他不会死的。”王贤摇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哼……”灵霄闷哼一声,继续低头赶路,不再理会王贤。她虽然武功很高,但仍是少女心性,理解不了男人们所谓‘必要的牺牲’。
到了一线天时,他们发现通道已经被堵死了,不得不攀爬上陡若峭壁的山崖。好在周新有备而来,绳索铁钎等攀爬工具一应俱全,用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翻过了这座山。虽然有点生王贤的气,但灵霄更担心他笨手笨脚会摔落下去,整个攀爬过程中,都跟在他后面,随时准备捞人。
不过王贤虽然没什么武功,但好歹天天锻炼,身手敏捷,攀一段岩壁还不在话下。
在山顶上,他们发现了一系列机关,仅需要两人操作,这一线天便可变成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看到如此险要的关口被放弃,王贤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失望的神情。显然,对方已经离开了,不然一定会在这里阻拦他们的。
周新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但他是头领人物,自然不能流露出失望的情绪,默不作声的下了峭壁,却见那一直一脸惴惴的小猎犬,突然两眼放光,撅起鼻子使劲嗅啊嗅,然后狂叫起来。
“终于闻到味了!”众人失望的心情重又一振,灵霄更是被小猎犬带着飞奔起来。
“跟上跟上!”周新大声下令。一众手下便撒丫子跟着奔跑起来。王贤也撒腿飞奔,竟还能跟得上。
队伍跟着灵霄翻山越岭,进了一片茂密的山林,小狗越叫越猛,周新却叫灵霄止步,命手下先行上前。茂密的山林里杀机暗藏,已经折了孙真人的孙子,不能连他孙女也赔上。
果然,看似平静的丛林中,布满了陷阱机关,加上有雪覆盖,更加难以寻找。饶是有明察秋毫的周臬台坐镇,还是用了一个时辰,赔上了好几条性命,才进入到密林深处……忽听溪水淙淙,便见一片茂密的竹林。小狗发狂似的朝林中吠叫,周新便命几名手下顺着林间小道,先行进去打探。
手下小心翼翼的消失在竹林中,不一会儿便发出约定的唿哨声。
“进去。”周新放下心来,率众进入竹林,顺着通幽的曲径行了数丈,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扎着篱笆墙,墙内数座茅屋,还有座小小的凉亭。房前屋后种花养草,虽然是冬日,却仍有腊梅傲雪,松柏长青,倒真是一处幽雅隐逸之地。
但如狼如虎的闯入者,没有心情欣赏这份雅意,他们搜遍了所有的房间,只找到一个半死人……
当看到闲云躺在屋里的床上,有进气没出气时,灵霄猛扑上去,趴在床头大哭起来。王贤冷静的拉开她,让随行的刘大夫给闲云检查。刘大夫是上过战场的军医,看到闲云腹部的伤口,不禁倒吸口冷气,心说这还能治么?但在灵霄杀人一般的目光下,他哪敢废话,赶紧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王贤看了一会儿,觉着实在恐怖,便出去院中,见周新站在当中一间屋里。
他走进去,周新没有回头,淡淡问道:“你能看出什么?”
王贤看看屋里四壁光光,仅有一床一几一蒲团,地上放着只白瓷晚,除此之外,任何家什器用全无,更别说摆设文玩了。
“看起来他们经常搬家,”王贤轻声答道:“所以才能丝毫不乱,汤水不漏。”
“还有呢?”周新又问道。
王贤摇摇头。周新便轻声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在离去前曾经在此会客,这蒲团不是主人坐的,而是给客人坐的。”
王贤点点头,确实,那长几摆在床前,而不是蒲团前,显然主人日常是坐在床上的。
周新还有半截话没说,就是这床的摆设位置,正好坐玄武朝朱雀,是天子之位!
他又指一下那碗水道:“别的房间的物件家什几乎没动,只有这间屋里被搬得干干净净。如果这个碗是主人的,他们没道理不收起来。所以这碗茶水是倒给客人的。碗里水面上落尘很少,应该才端来不超过半天。茶叶是贡品大红袍,这种茶连本官都很难弄到……”
王贤听得目瞪口呆,盛名之下无虚士,冷面铁寒公果然是明察秋毫啊!
“你说,这个访客会是谁?”周新又问道。
“韦无缺。”王贤轻声答道。
“证据呢?”
“在那里。”王贤一指门口,便见小猎犬在朝蒲团狂叫。“为了追踪到韦无缺的行迹,临出发前,给他吃的粥是加了料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人嗅不到狗能嗅到的气味。这小狗从小便被训练,对这种气味异常敏感。它顺着香味一路找到这儿,显然韦无缺在此逗留许久,留下的气味要比别处浓重多了。”
“原来如此,”周新淡淡道:“看来韦无缺非但没死,还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应该是这样。”王贤点点头。“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追!”周新沉声迸出一个字,转身出了房间。
谁知却出状况了。灵霄不想再追下去了,她要留在这儿守候兄长。王贤好说歹说,周新又留下刘大夫和两个人照料闲云,才让小姑娘不甘不愿的继续上路。
之后一路上,小狗没有失去目标,一直坚定的前行,待出去密林后,便看到了足迹,众人不禁欢欣鼓舞起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