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要不要追进瀚海戈壁,明军众将也是意见不一。
多数人认为,虽然逃了阿鲁台,但算下来整个战役斩杀歼灭八万五千余众,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大获全胜了,就算是比之先帝也不遑多让。此时见好就收,任谁都无话可说了。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既然都追到了这里,怎么也要生擒阿鲁台,才算彻底胜利。
面对这样的情形,连王贤也难以下定决心。他可以无视皇帝连番的严旨,却不能无视天地之威。况且就算有心再追,军队的粮草也接近耗光。他只能命大军驻扎休整,一边派斥候深入大漠,打探消息,一面命人催促粮草,加紧发运。
正和柳升愁眉不展之际,王贤突然想起一直被他忽略的鞑靼大台吉失涅干,便让柳升去审一审他,看看有没有收获。
失涅干一直在明军阵中,为求活命倒也算乖巧,一路上献计献策。明军能咬着阿鲁台紧紧不放,倒也有他几分功劳。
只是功劳归功劳,明军对失涅干的看管从未松懈,自打他被俘那天起就一直捆着他的手脚,无论是行军还是宿营,都有四名军士形影不离的看管。
失涅干有心想和他们套套近乎,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谁知明军根本不搭理他。废话多了,还会招致他们的拳打脚踢。堂堂鞑靼大台吉,居然沦落到这般田地,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侯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失涅干正自怜自伤,忽听那几个明军的问安声响起,抬头一看,是明军副帅安远侯柳升来了。
“这小子老不老实?”柳升看着像狗一样被拴着的失涅干,笑问道。
几个明军笑道:“还成,就算不老实,收拾一顿也老实了。”
柳升朝着几名侍卫点点头,盯着失涅干道:“你们到一旁候着,我有话要问他。”
被俘的时候失涅干不知道挨了柳升多少拳脚,自然知道这位爷难伺候的紧。看到柳升正凶神恶煞般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禁发毛。
“侯爷有话便说,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失涅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只要侯爷不动手,万事好商量。”
柳升看到失涅干如此模样,知道这位鞑靼人的大台吉这阵子是真被折磨怕了。他心思一转板起脸来,瞪着失涅干道:“你这狗杀材倒也挺懂事,现在知道我大明天军的厉害了吧?”
失涅干虽然心里不服气,但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哪里还敢出言不逊,连忙配合般得露出一脸羞愧道:“小人那父亲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敢于王师作对,小人也是被蒙蔽了。自从见了元帅和侯爷,小人就痛下决心,一定重新做人!”
见失涅干态度尚可,柳升便点了点头,往前走了数步,来到他的身前。
失涅干对柳升惧怕万分,见柳升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却忘了自己现在正跪着,身子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柳升见到对方是真的怕了自己,知道那事便好办了许多。他站在失涅干的身旁,沉声说道:“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你那滑不溜手的老子躲进了大漠中,只要你帮着我们将他找到,便是大功一件。”
此时明军已到大漠边缘,忽然停下,必是失去了阿鲁台的行踪。柳升此来,倒也在失涅干的意料之中。
在这一路中,失涅干早已想清楚,就算他现在活着回到阿鲁台的身边,阿鲁台为了避免丑事曝光,怕是也要杀自己灭口的。再说,他现在恨阿鲁台甚于明军,只要自己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想通了这一点,失涅干反而硬气起来,虽然他十分惧怕柳升,但是事关重大,有些事他可以去做,但是在做之前,他得先得到足够的承诺。
“此事不难,但是小人希望可以见元帅一面,把话说清楚,小人自然愿意带路。”失涅干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说明他确实知道阿鲁台的具体行踪,第二层,他虽然身为俘虏,但依旧希望和王贤做一笔交易。
“哼!你这狗杀材倒跟老子讲起价钱来!”柳升怒目圆睁,抬腿便要踢向失涅干。
失涅干虽然贪生怕死,被柳升也打怕了。但是这一刻他竟没躲,他知道想要和王贤谈条件,这些拳脚是逃不掉的。见到柳升的大脚踢来,失涅干竟反常的挺直了腰杆。
“咦?你这杀材竟然不躲?”柳升踹了几脚,见失涅干木头一样硬捱着,自然也感到无趣,哼一声道:“元帅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能见的?”
“事关我鞑靼部的将来,不是小人信不过侯爷,”失涅干索性是豁出去了,硬着头皮又道:“只要元帅能当面给我一个承诺,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事已至此,柳升倒也不好再下黑手了。他召回附近的侍卫,瞪了失涅干一眼,便往大营去了。
“这么说,阿鲁台有在大漠中落脚的地方?”听了柳升的禀报,王贤立即验证了心中的猜测!一见阿鲁台躲入沙漠,他就猜测这老狐狸可能会藏入某处绿洲。王贤当年可是率众横穿过瀚海戈壁的,知道在草原和戈壁的过渡地带,出现绿洲的可能性不小。但要是不知道绿洲的方位,还是如大海捞针一般,休想把阿鲁台找出来。
“这家伙倒也知道奇货可居,竟装起了硬骨头,也不怕我教训他了。”柳升没好气道:“公爷要是不想见他,我便再去一趟,用些手段让他招了便是。”
王贤却摆了摆手道:“既然他要见我,就把他给我带来吧。”
过了片刻,便有侍卫押着失涅干来到王贤面前。离王贤还有七八步,失涅干便噗通跪倒在地,一边膝行往前,一边挤出了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道:“真是长生天开了眼,想不到小人此生还能再见元帅一面,此刻便是让小人去死,此生也是无憾了!”
众人闻言一阵恶寒,心说你不是前些天刚见了元帅吗?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失涅干无耻起来的样子,倒颇有他老子阿鲁台七八分的功力了。
柳升刚才还在王贤面前说失涅干变成了硬骨头,没想到转眼间这家伙就毫无节操,这般没羞没躁的拍马屁,哪里还有面对自己时的那番硬气啊。心道这毫无节操的本领,难道也是家传的不成。
王贤似笑非笑的看着失涅干,道:“你要见我,难道就是要说这些话吗?”
听到王贤语气中的不耐,失涅干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表演下去了,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欲言又止道:“小人有要事与元帅相商,这里人多眼杂……”
王贤便挥一挥手对着左右的侍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左右侍卫走远,失涅干正要说话,看到一旁的柳升正瞪着自己,便又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元帅屏退左右。”
柳升一愣,此时主公身边只有自己一人,这话分明是在说自己啊。他心头一怒,便要上来踢那失涅干,却只见失涅干就地一滚,闪了开去。
“本公与安远侯休戚与共,有什么话你说便好了。”王贤挥了挥手,不容商量道。
见王贤不耐烦,失涅干哪里还敢再拿乔,赶忙道:“元帅要小人带路去捉那老不死,小人不敢抗命,不过小人还有一个条件,如果元帅不答应,便是将小人五马分尸,小人也恕难从命。”
“哼!你这狗杀材好大狗胆,还敢跟公爷谈条件,我看你是活腻了!”柳升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抬手便向失涅干砍去。
失涅干倒也硬气,居然挺着脖子闭上了眼。他在赌柳升是吓唬自己。
“慢着,”果然,刀锋快到脖子,王贤出声喝止了柳升,他盯着失涅干道:“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失涅干知道自己这一把算是赌对了,按住狂跳的心脏,他颤声道:“小人只有一个要求,帮王师抓住阿鲁台那老不死的之后,请元帅封我为王,让我统领鞑靼部!”
“什么?”柳升想不到失涅干竟有如此野心,着实被吓了一跳。“你这狗杀材,在做什么白日梦!”
失涅干并未将柳升的话放在心里,此刻他虽然低着头,但却用眼睛的余光撇着王贤,他知道只有王贤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王贤却摇摇头道:“这条件我怕是不能答应,封你为王之事,需上报朝廷,怕是要皇上点头才行。我便是答应你了,到时也无法兑现。”
“小人只要元帅的承诺,”失涅干却十分执着道:“只要元帅答应此事,小人立马带领王师,去追阿鲁台那老不死的!”
“哦?”王贤眉头一挑,对于失涅干的这份执着,他觉着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便沉声问道:“你就不怕到时无法兑现?”
“元帅只要答应了小人,虽然不能马上兑现,但也要不了多久了。”失涅干胆子渐渐大了,知道想要赌赢这一把,不说些真话,是不行的了。他强忍着心头的恐惧道:“小人虽然是化外野人,但也素来只闻有元帅不知有皇帝,此番元帅抓住了阿鲁台,便算是平定了我鞑靼部,武功之盛,天下无人能敌,自然要把那皇帝老儿赶下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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