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四八章
这场婚典, 排场盛大。
段璧力排众议,命令内务府,一概按照迎娶太子妃的正规礼仪执行, 不准怠慢。
从前还是二皇子时,段璧温和儒雅,看起来很好掌控。实则那样的他, 都是受局势所迫。
摆脱桎梏后,段璧所有行为,更像在治愈童年的自己。
幼年的他, 曾亲眼目睹母妃惨遭毒手。
如今他已长大, 那些“大局为重”“牺牲区区一个爱人不算什么”的鬼话, 段璧深恶痛绝。
朝廷官员越反对他迎娶一个男人,反而越坚定段璧守护楚之钦的决心。
吉时将至, 銮仪卫预备的八抬彩轿,稳稳候在楚府门外。
楚铮立在檐下迎客,他面上无喜也无悲。
内务府总管谄笑着迎上前,提醒楚铮, 说是时辰差不多了, 该请楚公子出来上彩轿了。
睨了眼内务府总管,楚铮扯扯唇, 正要转身, 忽听知秋院方向传来惊骇尖叫声。
“走水了走水了。”
“不好, 太子妃屋里烧起来了!来人呐!”
“快救火啊……”
一时之间,场面兵荒马乱。
看守知秋院的侍卫忙作一团,他们打水的打水,救人的救人。
几个侍卫冲进厢房,预备把太子妃从火里抢出来。
屋内浓烟滚滚, 稍不留神,便灌入口鼻肺。
侍卫们用手扇走烟雾,四处呼喊寻找太子妃。
古怪的是,房间明明不算十分宽敞,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侍卫们心急如焚,生怕发生祸事,尤其还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咔嚓”,这时,屋顶上的横梁似被火点燃,陡然断裂,狠狠砸落于地面。
提水的太监侍卫们纷纷涌进来,人一多,场面就格外混乱。
仓皇中,一个高大侍卫背着个同僚,匆匆拔步往外跑。
他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用粗哑的嗓子拼命喊叫:“大夫呢?大夫呢?救救他……”
侍卫们匆忙望了眼,也分不清这两侍卫是谁。
想来背上的那个小侍卫,恰巧被断裂横梁砸了个正着,可真倒霉啊!
这天,整个楚府乃至于长安,都乱了。
段璧在宫里听闻消息时,更是气得怒发冲冠,摔了满屋瓷器。
冬阳暖煦,它慷慨地在人间,洒了一片片旖旎的金子。
此时长安城外,段冽正载着他虏来的“太子妃”,纵马狂奔,直奔漠北。
作为军营主将,段冽其实并没有什么闲情,来抢这趟婚。
气就气在,得知段璧将与楚之钦成婚的消息后,接连几宿,段冽竟都没睡着。
他越想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楚之钦”可恶的模样便越发清晰。
他那双清澈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他生来红润,形状还很漂亮的唇。
还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嗔……
白日,段冽拼命操练军队。
晚上他召集将领,彻夜探讨应变之策。
那几天,甭管谁,只要看到段冽乌漆嘛黑的脸,下意识就撒腿落荒而逃。
终于,段冽意识到,他不该如此。
凭什么?!他凭什么该为一个骗子发狂发疯。千错万错,都是那骗子的错。他合该把骗子捉回来,让他为他撒的谎而付出惨痛代价。
是的,折磨自己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该受折磨的,是那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
紧接着,段冽又是两夜没怎么阖眼。
他安排好行军路线,让几位将领分别率军前进。
而他,另有打算。
彼时,这些天真的将领们,还以为段冽憋着什么惊天好谋略,兴奋得个个摩拳擦掌。
他们准备跟着战神干番大事业。名垂千古,指日可待!
段冽走的那天,他们默默恭送着,眼里崇拜有之,敬仰有之,期待更有之。
***
乡郊野外,昼夜温差极大。
丹卿昏昏沉沉醒来时,只觉脖颈痛得厉害。
他整个人酸软无力,胃里还有些作呕,仿佛刚刚经历了一番颠簸倒腾。
到底怎么回事?初醒的丹卿,意识还很有些迷糊。
他抬眼朝四周望去,满目漆黑里,前方小小的火堆,仿佛散发着迷人温暖,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
丹卿刚起身,一个男人搂着柴木,从他身侧经过,口吻凉薄道:“醒了?”
是段冽!
丹卿欣喜若狂,眼里全是璀璨星光。
他全记起来了。
就在他被迫与段璧成婚前,段冽及时赶到,将他救出苦海。
虽然这个“救”的方式略有些粗暴,但没关系,基于结果的圆满,丹卿觉得他不仅可以原谅段冽!还要多多感谢他。
丹卿巴巴跟在段冽身后,脸上笑意,如何都掩藏不住。
他张了张嘴,想喊段冽名字,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丹卿面色微变,他捂住喉咙,试探着再度说话,仍是一记干哑的“啊”。
他失声了。
丹卿眨巴眨巴眼,有些懵。
迅速替自己把脉,丹卿不可置信,他好像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可他分明,莫非是……
丹卿怀疑地望向段冽。
玄衣男子此时已卸除伪装,人.皮.面.具也被撕下来。露出他原本俊美无双的面貌。
段冽坐在火堆旁,闲适地往火堆喂了两根木柴。然后抬眸冲丹卿粲然一笑,招手让他过去。
对段冽,丹卿鲜少防备什么,这次也不例外。尤其段冽还露出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特别温柔!
仿佛受到蛊惑般,丹卿乖乖走到段冽身旁,坐下。他用他那双清亮亮的眼睛,满是信任地看着他。
段冽扯扯唇,眼底仿佛含着嘲弄与讽刺。
很快,段冽换上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他从胸口摸出面铜镜,递给丹卿。
尽管不解,丹卿还是礼貌接在手上。
镜子大抵就是用来照的吧?!
对着火光,丹卿自然地照起镜子。然后,他与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面面相觑。
丹卿今晚迷茫的次数,委实有点多。
他睫毛轻轻颤了颤,不明白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反正不是楚之钦就是了。
段冽支着头,认真欣赏丹卿的表情。
似乎嫌弃丹卿过于镇定,他嘴角往下撇了撇,仿若不悦。
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心情又变得出奇的好。
丹卿:……
这般喜怒无常的段冽,他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了。
段冽蓦地轻笑出声,他拨弄着柴火,低沉嗓音在夜里娓娓道来,透着股盎然的兴味:“记住,你是本王途经王家村时,从土匪堆里救出来的小哑巴。因这场救命之恩,你对本王感激涕零,硬要以身相许。唉,本王岂是此等挟恩图报之人?便义正言辞拒绝了。再者,本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伺候没有?岂会看得上你这瘦了吧唧的干瘪身材?”
见段冽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丹卿脑袋都快被浆糊糊满。
他呆呆指着自己,王家村?小哑巴?以身相许?
等等,他是丹卿吧,是九重天兜率宫的炼丹仙人吧,是下凡渡劫来的吧?
丹卿简直傻了眼。
而且,段冽为什么要人身攻击他?
他瘦了吧唧的干瘪身材,也是背着他进进出出破庙很久的。
段冽含笑的面庞,沐浴在摇曳火光里,竟像恶魔微笑着伸出白骨爪,露出变态恶劣的模样。
“可惜你是个生性执着的人,又或是被本王美色所迷,竟生生用双脚走着跑着,在本王马后追了几十里路。本王不忍,遂如了你的愿,将你收用在身边。并答应你,视你表现,适当给你个名分。”
深夜寂静。
耳畔只有柴火噼啪烧灼声。
段冽好整以暇地望着丹卿,嘴角笑容分外耀眼。
丹卿张了张唇,想让段冽再说一次。
他没听懂,这……
字与字他似乎都听明白了,但连起来的意思,丹卿怎么都无法理解。
“行了,你睡吧,今夜念你疲惫,就不需你侍奉了。”
段冽像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挥挥手,示意丹卿随便找个地方,自己蜷缩着睡觉去。
丹卿脑子好乱。
他觉得,段冽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对他似乎比以前好。
又似乎比从前坏。
他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连笑,竟都每每含着阴阳怪气。
丹卿哪里睡得着?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关键所在。
莫非段冽害怕楚之钦身份暴露,所以才改变他面貌,并讨来药物,让他短期之内不要说话?
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能忍住不讲话的呀。
丹卿捡起一根树枝,他拽了拽段冽衣摆,在地上写字,“你是……”
第二个字还没写成形,便被段冽一脚狠狠踩住。
他用脚底碾了碾灰土,就连丹卿手中握着的树枝,都被他踩得碎成几节。
用力之大,仿若尘土与树枝,都是他段冽的仇人。
丹卿满面错愕,同时,他也有些被这样的段冽吓到。
段冽他到底怎么了?
薄唇紧抿,段冽瞪着这张永远单纯无辜的面庞,努力压抑满腔怒火。
待情绪稳定,段冽高高在上地俯视丹卿,嘴角泛起阴森冷意,一字一句道:“本王的小哑奴,不会识字,更不会写字。”
这一次,丹卿终于切切实实感受到,段冽的恶意。
他眼底的煞气,像冰雪天里的罡风,仿佛能把万物绞灭成齑粉。
丹卿怔怔仰视段冽,他眼底有那么多的不解,还有隐约的委屈与受伤。
丹卿不明白的有很多。
但现在,丹卿领悟到至关重要的一点。
段冽潜入楚府,在他与段璧的婚礼前带走他,好像,并不是为了救他。
一旦认清现实,那些被丹卿视作好意的言语行为,都成了明目张胆的折辱。
难怪段冽直接将他打晕,难怪段冽喂他吃哑药,难怪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在破庙分别后,分明不再剑拔弩张。
丹卿甚至差点以为,段冽已经快原谅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丹·小哑奴·卿:“肃王殿下,您可知有个网站叫晋江文学城(*?▽?*),您赶紧去连载您的作品吧,金榜大神,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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