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陆离率本部两千骑先行,充作兴军,回首望去,长戟如林,军容甚壮。
不得不说,生活在草原上的异族确实善于养马,休屠王送来的五千匹战马个个骨大筋粗,不仅外表神骏,而且脾性也温和亲人。
再加上并州民风彪悍,男子俱是弓马娴熟之辈,所以陆离拣选的两千精锐步卒,摇身一变,就成了骑兵。
“禀将军,前段时间搭建的渡桥尚在,并未遭到破坏。”
这时,一名士卒飞马来报。
陆离看了看微熹的天色,又看了看脚下被鲜血浸透的冻土,吩咐道:“分出三百骑,踏冰而过。”
不久前,大军夜渡白渠水被匈奴人半道击之的事情,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初次领兵在外的陆离决定先派一部分士卒过去,若是出现意外,这些人可以快速稳住阵脚。
当然,这种做法过于谨慎了。
事实上,全军渡河的整个过程都十分平稳,中途有几个凑巧路过的百姓,本想过来看个热闹,也被斥候远远地驱离了。
不过,等到了定襄县境内,人烟渐多,情况又有了改变。
闻讯赶来的黔首百姓站在官道两旁,翘足观望,见眼前这支骑队正是不久前北上的部队,如今携大胜之势南归,忍不住高呼:“王师威仪,天威赫赫!”
而大军抵达定襄城时,更是热闹异常,只见城门大开,阖城百姓扶老携幼,跪拜在道路两边,箪食壶酒,共迎王师。
马高八尺为龙,高七尺为騋。
高度能够达到六尺以上,就可以被称为良马了,而陆离麾下士卒所骑的马,均高七尺,又装备精良,人数虽不如先前,但持戟行来,依旧令人感觉目眩神迷,正应了那句:
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由于陆离待在行伍最前列,黑鬃马又异常神骏,所以很容易就能认出他的身份,只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拜倒在马前,恸哭说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大仇得报!”
两度相遇,皆在城门处。
上次本想进城去看看边境百姓过得如何,恰好遇到这位老者,他当时缩在墙角,低声叙说着自身的不幸:家中十余口人死了大半,女眷被匈奴人尽数抓走。
回忆起这一幕的陆离赶紧下马扶他起来,问其姓名,然后,又低声宽慰了几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位拄着鸠头拐杖的乡老则站在城楼处,默默注视在城外休憩的大军,见陆离望过来,纷纷颔首致意。
尤其是那两位曾给陆离相面批命的老者,见其毫发无损,风姿更胜往昔,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将军。”
正当陆离准备登楼与乡老叙旧之时,一名文士走了过来,“上次大军路过,吾等在县寺内设下酒宴,诸位推辞说:外贼未平,而今北方之围已解,还请赴宴。”
听到他这么一说,陆离心中倒是有了印象,此人是定襄县令。
按理说,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可惜军务紧急,若非行军已久,士卒需要小憩片刻,陆离根本不会来这里——
天明之前抵达晋阳、与狼骑会师,这是主公下的死命令。
兵法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惫。
从申时开始急行军,两个半时辰,急行七百里,不仅战马疲惫,士卒们也开始困倦,为了在不延误军令的同时稳定士气,陆离决定原地休整半个时辰,饱食上路。
在此期间,主将断不可离营。
因而,陆离拱手婉拒道:“县尊以及阖城百姓的好意,离心领了,奈何军务紧急,不能停留过久。”
县令倒是个明事理的人,见陆离态度坚决,亦不再过多打扰,命吏员送了些鸡豚慰军,便告辞离开。
当然了,不管再怎么忙,陆离也要抽出时间去拜会乡老,尤其是经历过追杀谷蠡王一事,他心中对批命的态度,直接从将信将疑变成了深信不疑。
而且,决战在即,哪怕确信官军能取得最终胜利,他依然想问一问自身前程如何?
就这样,陆离独自登上城楼。
乡老似乎能看透人心,其中一位善于相面的老者跨步上前,拐杖一顿:“将军弱冠之龄便立下奇功,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闻言,陆离双手一拱,直接了当道:“还请长者教我。”
“此次南下,必能平定叛乱,尽灭贼兵!”
而这一次,乡老意外地没有给出什么晦涩难懂的批命,表意清晰,语气笃定。
乍听到这句话,陆离竟然没敢相信,但转念一想,此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说句不客气的话,换条狗来指挥作都能赢——
飞将吕布率领大军,一路平推,不,一路碾压过去。
接下来,陆离又与五位乡老交谈了一阵,等回营之时,已是亥初,不少士卒仍在吃饭。
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他临时传了一道军令:“取出二十面旗帜,每百人为一部,选一身强力壮者,将其缚到背上。”
由于先锋军中只有陆离一员将领,因而无人出言质疑。
不多时,一些力能举鼎的军中悍勇急匆匆就赶来了,嘴角沾着米粒、衣襟上浸着汤渍。
“天黑路滑,加上咱们是骑兵,冲突纵横快速,为避免人马跑乱,相互不能寻找,尔等把旗领回去,如此一来,黑暗之中,我一眼便识。”
听到解释后,锐士纷纷觉得有理,心中怨念顿消,颇为服气地领走了二十面颜色、形式各不相同的旗帜。
亥时三刻,全军休整完毕,便陆续拔营,陆离走在最后面,保证夜间行军一事能够有序进行。
可惜,即便是这样,中途依旧发生了些许动乱,这也让陆离感觉自己一下子统领两千骑兵,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
磕磕绊绊,到了晚上四更,陆离令士卒收起旗帜,三人共用一支火把,并收缩行军队伍,快速朝文水行去。
站在高处望去,火把星星点点,粗略望去,只有六七百人的规模,哪怕有探子在侦查情况,也很难重视眼前这支部队。
五更,疲惫不堪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渡河点,只要渡过去,就可以看到接应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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