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某年夏天,尚是学生的伊集院和臣,在轻井泽度假时,碰巧收购了一家温泉酒店。掌权后,伊集院花大手笔将它拆除,重建了一栋高级温泉旅馆,命名为[时烟去]。
如今,[时烟去]已是伊集院财团高端养生服务产业的代表作。它背靠伊集院财团专业的医疗养生服务,成为不少政客富商、文人雅客前往轻井泽避暑时的优先选择,以至于每到夏日,都会出现光有钱是排不上预约的情况。
所以可想而知,今夜在psg酒店顶层为[时烟去]举办的五周年酬宴,前来参加的必然都是极为尊贵的宾客。
以酬宴为掩护,曾在厚生劳动省任职的伊集院和臣,与前任厚生劳动省大臣森山要一——这对既是前任上司下属,又是财团掌权者与政坛大佬的组合,在密间的隐秘会面,就不会引起太多注目。
即使被记者拍到,也无法借题发挥。
这次会面,是森山要一发出邀请,随后由伊集院的助理进行安排。
助理妥贴的安排,让森山羡慕不已,他拿着酒盏,对伊集院调侃道:“老夫以前,也曾拥有过这么能干的部下呢。可惜没能留住。”
这位已经六十岁的政坛大佬,魁梧威严,是同年代男性中罕见的能撑起西装剪裁的高大身材。头发已经银白,却反而显得精神奕奕,眼神更是完全没有老朽。看似亲切幽默,实际是有名的笑面虎。虽有爱才的名声,但控制欲极强。
当年伊集院考入厚生劳动省,外界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这种行为代表放弃与长兄竞争掌权之位,当时的厚生劳动省大臣森山也不例外。
森山大臣很快就对伊集院这个优秀部下寄予厚望,将他视为衣钵传人。
为了让伊集院彻底放弃没有希望的家族竞争、一心一意转投政治生涯,森山对他行事作风的纵容,甚至到了一度惹出风言风语的程度。
后来伊集院辞职时,森山表面上痛快放人,实际上一直介怀颇深。
伊集院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他毕竟在森山手下任职三年,早已摸透这位前任大臣的脾胃。
比如这句看似调侃的话,只要他的回答没让森山感受到足够的恭敬,就会惹怒对方。但是,如果他的回答太恭敬,让森山认为他是在划清界限,一样会惹怒对方。
伊集院端起酒盏,主动与森山端起的酒盏相碰,垂眸散漫道:“您说过,世人总是一叶障目,有时候所谓一生之追求,不过是执念。我也不过是执念难消的世人。”
“哦?”听伊集院引述自己曾说过的话,森山愉快地抿了口酒,故意说,“老夫还说过这样的话?”
伊集院微微勾唇:“那,或许是我因为自满,记住了为您写的讲稿?”
深知从伊集院身上看到这样近乎亲近的姿态有多难得,森山不禁哈哈大笑。
森山逐渐收敛了神情,深深看着伊集院,感慨道:“果然你是最令老夫满意的。”
伊集院没有回复,只是示意竹屋助理为森山要一倒酒。
因为这一句,无论他说什么,森山都不会满意,所以不如不说。
森山自己也明白这点,不得不在心里真正感慨憾失良才,但也打够了机锋,直入正题道:“伊集院董事长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老夫是为何而来。”
伊集院也不含糊,迅速给出答复,冷漠道:“我猜,是为了东京都知事选举一事。您有在意的人选?”
“倒也不算是在意,只是矮子里头拔将军罢了,”森山难掩对政坛新一代的轻视,但对派系内的候选人,还是有些许维护,“不过么,那个岸尾诚,你觉得如何?”
伊集院快语评价:“人渣而已。”
森山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伊集院的态度会这么直接,让他措手不及,不悦都难以掩饰。
森山暗含指责道:“伊集院君现在,说话是很有底气了。”
“您为什么生气,”伊集院竟毫不紧张,冷静地看向森山,态度散漫,“说实话,您没有看到那个更合适的人选,反倒让我相当惊讶。”
森山皱眉:“更合适的人选?你说的,难道是小田……”
伊集院居然打断他,细数道:“履历完美无缺,有充足的政坛经验,熟悉竞选流程,为人正直又不失手腕,拥有打动人心的演说能力,曾是为国民鞠躬尽瘁的内阁大臣……我认为,这样英伟的人,才更适合成为东京都知事,不是吗?”
随着伊集院那如冰泉般的声线一一细数出褒奖,原本立刻就要勃然大怒的森山要一,不仅陷入思索,难掩笑意,听到最后,甚至泄露了一瞬狂喜,紧盯着伊集院的眼睛质问:“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伊集院端起酒盏敬向他,语气淡漠地说,“我从未对您说谎。”
这是森山无法否认的事实。在霞关任职时,伊集院一直对回归财团的未来规划相当坦诚。是森山和其他人一样,擅自以为他已经在与长兄的竞争中败下阵来,以为他所说的只是执念,没有当真。
现在想来,他们所有人,即使如此重视伊集院的才干,仍然是小看了他。
森山释然地笑了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隐晦道:“虽是说到了这个地步,竞选可不是能仓促而行的,老夫这把年纪,恐怕力有不足啊。”
伊集院微微颔首:“您这么有威望的长者宣布参选,必然是一呼百应。我在某借贷公司有六千万的私账,通过他们转过去,算是供您启动竞选的零用花销。随着竞选活动展开,伊集院财团自然也会提供支持。”
满意的神情没有维持太久,森山毕竟是纵横政坛数十年的大物,片刻后,摇头笑道:“老夫真是没有年轻人的血性了,遇到天上掉钱好事,总难免狐疑。”
“怎么会?您当选东京都知事,对伊集院来说是双赢。”伊集院冷漠地解释完,补充道,“那个岸尾诚惹了伊集院家的人。到时候,还请您不要怪罪我,我并不是与您作对。老师。”
一声老师唤起了森山对过往的回忆,不由地叹息起来。
伊集院所请求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岸尾诚不过是个新出头的小卒。至于双赢,若是能当选,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伊集院的解释和姿态都令森山感到满意,于是森山放下狐疑,与伊集院就合作密谈起来。
两方下属也都加入商议细节,文雅地厮杀争利。森山原先准备的条件,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岸尾诚,全部都要重新考虑,更费时间。
快凌晨两点,才算敲定了合作框架。
森山一边让下属给自己锤肩背,一边大声让人取庆功酒来。
森山对伊集院暧昧地笑道:“是那种很滋补的酒哦。放心,老夫知道你的喜好,都安排好了。”
竹屋助理顿觉不妙,知道院长难处,想出头代院长婉拒,还没开口,就被院长一个眼神止住了。
这杯酒是森山的安排,代表对当年伊集院辞职的芥蒂,伊集院如果不喝,等于前功尽弃。
森山下属捧着金盘而来,盘中是两个波斯风格的蓝宝石酒杯,里面倒满了不知名的酒液。
按照森山的习惯,是在高级洋酒里加了料。
森山这个人,能力和手腕都是一流,却有两大毛病:一贪财,二好色。
已经六十岁的森山,不仅情人众多,还很热衷给年轻部下安排体验,小道报纸都说森山家有祖传秘方,所以这么老了还那么行,在女人那方面就是填不饱。
伊集院从金盘中拿起酒杯,冷淡道:“您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森山哈哈大笑,眼神幽深道:“这套酒杯,老夫拍下时就觉得很衬你,现在一看,果然是如此。明日老夫就派人送到府上。来。”
森山不容拒绝地举杯与伊集院相碰,蓝宝石杯身撞出清脆的声响。
话不多说,伊集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竹屋助理扶着自家院长走出电梯,手里捏着那位森山大佬塞来的房卡,在走廊上犹豫停步,不知道该不该把院长往房间里送。
毕竟院长目测都没行为能力了,把院长送进去交给陌生女人,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正犹豫着,肩上的重量忽然没了。
竹屋助理抬头一看,院长清醒地站得好好的,顿时很佩服:不愧是当过精英官僚的人。
伊集院左右活动脖颈,注意到竹屋手里的房卡,淡漠道:“交给你了。”
“诶?”竹屋扇了扇房卡,往院长腰下扫了一眼,推辞道,“院长,我现在没那么需要。”
伊集院冷漠地说:“不要就扔了。”
扔了?竹屋掏出手机准备给院长安排:“您去哪一边?”
伊集院语气不耐烦:“我回家。”
回家?
竹屋把房卡往西装裤里一塞,上前扶住他:“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送您下去,司机就在停车场。”
*
从浴室出来的伊集院,浑身带着寒意。
潦草地解决两三次,并没有完全消解助性酒的威力,但伊集院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解决,何况他现在很不耐烦。
那杯酒加的大概是森山找到的新料,多出了从没出现过的头痛症状。
此刻伊集院大脑传来的抽痛,和以前连续失眠十天半个月后的抽痛一模一样,让他心情重归阴郁,灵魂又暴躁起来。
人真是可笑的生物。
他才找回望月慈郎,只不过终于好睡了三晚,已经伴随了他大半辈子、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耐着的头痛,竟然就变得如此难以忍受了。
伊集院沉着脸走进起居室,准备将望月慈郎抱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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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了很久冷水澡的暴躁猫猫:我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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