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行宫。
实际上就是原本的布政使衙门。
广东士绅哪有闲心再给皇帝陛下修什么行宫啊?
那不得花钱呀!
拿这里凑合一下就行。
正好广州还有原本的税监太监李凤和一帮手下。
这样内官也有了。
再号召那些官绅给宫里捐些宫女什么的,也就是各自从自己家找几个不用的年轻婢女,话说这也是安插探子的机会,唯一的问题,也就是皇帝陛下和她们的交流可能存在点障碍,但这个只能尽量找些会官话的。
甚至李凤还给皇帝陛下选了几个选侍。
这个还是要考虑周到,毕竟皇帝陛下是孤身南下,至于他和选侍们的交流问题……
男人和女人还怎么交流?
话说这些选侍还都是好人家的。
毕竟那也是伺候皇帝的,对于广东的土财主们来说,自己的女儿能进宫伺候皇帝,那也算是光宗耀祖,别的不说首先一个官衔捞到了,就算没什么权力,那也是能在死后刻在碑上让后世敬仰,土财主们都好这口。
这点咱大清可以作证。
咱大清可是就靠他们这点爱好苟过了洪天王。
总之行宫就这么凑出来了。
而原本的布政使衙门大堂修改修改弄些皇帝专用的仪仗,于是也就成了行宫的大殿,然后皇帝陛下御笔赐名太极殿,包括其他一些附属的东西,比如内阁值房,六科廊房,包括后面的寝宫,各位选侍的住处,甚至外面的太庙,社稷坛之类统统都有……
哪怕就是凑合,也要凑合的整整齐齐。
谁知道皇帝陛下要在这里住多久,必须要做好他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的准备.
实际上但凡脑子清醒的,都已经明白,皇帝陛下在这里恐怕是要待很久的,虽然杨丰还认他这个皇帝,可应天的摄政都已经立起来了啊!
迎回皇帝?
自己搂着摄政做床上皇帝多好?
所以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给皇帝研究把广州改名了。
而目前广州朝廷几个备选名称里面,最受支持的是奉天,所以应该用不了多久大明就集齐顺天应人,奉天承运,在大明的土地上诞生一个奉天府,我大明真是天命所归。
太极殿。
“阴谋,这是阴谋!”
礼部尚书区大相愤然说道。
皇贵妃的亲笔邀请书送到,如何应对就摆在了广州朝廷面前。
“那逆贼欲效仿春秋诸侯,以臣盟君,何其荒唐,他有何资格召集会盟,更何况以臣盟君,陛下若答应会盟,则无异于承认应天逆党,更何况他还召集承天伪朝,陛下乃至尊,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若陛下参与会盟,与应天逆党,承天伪朝并列,大明百姓将如何知顺逆?
这是阴谋,这就是那逆贼故意扰乱纲常。”
区大相继续慷慨陈辞。
他是佛山人,他在朝廷当礼部尚书,他弟弟区大伦主持甘泉书院,可以说是广东儒学目前的旗帜人物。
不过他真的冤枉杨相国了,杨相国真没想这么多。
“但这邀请书并非给陛下,而是给荆石公。”
李廷机说道。
他是内阁仅次于王锡爵的二号人物,但实际上他说了算。
而王锡爵在旁边笑的颇为忧郁,估计此刻正在感觉六月飞雪,可怜他就这样成了逆党首脑。
“掩耳盗铃可否?”
左都御史许孚远淡然说道。
他是从浙江流亡而来,作为浙江儒学宗师,他是肯定要保持气节,纵然流亡也不能向杨丰投降,尤其是他的好学生陶望龄殉国,他的另一个好学生刘宗周至今被关在大牢,身为他们的老师当不能投降。所以他南下广州,然后被甘泉系士子迅速捧为圣贤,他可是湛若水的嫡传,而广东儒学就是以湛若水为宗师,这是正牌甘泉传人。
还是浙江忠义的象征。
李廷机没敢说什么,他得罪不起这个老家伙。
人家资格太老,他一个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在这种嘉靖进士面前只能当晚辈。
“这如何就成了掩耳盗铃?皇贵妃无一字提及陛下,正是顾及陛下身份,一切皆归于荆石公,纵然派人北上会盟,也是荆石公派人,与陛下无关,何来以臣盟君?何来与伪朝并列?那杨逆已然威胁,拒绝会盟即开战,如今陛下才到广州不过数月,一切尚未完备,若今冬杨逆大举进攻,仓促之际难保万全,何不趁此机会拖延一冬?
杨逆开春之后不会进攻,一直拖到明年冬天,这广州城新式炮台修好,各地棱堡建起,那时候也就不怕他进攻了。
此乃天赐良机。”
吏部尚书陈长祚说道。
他资格够老,虽然不是嘉靖年间,但也是隆庆了。
福建系支持会盟,毕竟如果开战的话,杨丰有可能进攻仙霞关。
许孚远微微一笑……
“还是掩耳盗铃!”
他捋着胡子说道。
“呃?”
陈长祚沉着脸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掩耳盗铃。
什么皇贵妃没提陛下,老百姓谁会关心这个?人家知道广州是皇帝,广州朝廷做什么就是皇帝做什么,广州朝廷去跟杨丰会盟,就是皇帝去跟杨丰会盟,还有承天皇帝,也就是说广州皇帝承认这时候大明有三个君主。国无二日,民无二主,你都承认现在有三个并列的了,同样你也承认摄政政权是和你平级,可以坐下来会盟的了。
那皇权的唯一性呢?
舟山都已经搞出不要皇帝的共和国了,你这里又把皇帝的唯一性毁了,老百姓怎么想?
皇帝?
皇帝可以有一堆,皇帝可以没有,那皇帝算个鸟啊!
这事情关系很大,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益问题,会盟就等于皇帝迈出摧毁皇权唯一性的关键一步。
杨丰可以是逆贼,可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逼着皇帝做承诺,总之他可以做任何狂悖的事情,但是,那都是他逼着皇帝做的,皇帝不能在没有他逼迫的情况下自己去跟他会盟,这等于皇帝主动承认他们是平等的,如果再加上弘光朝和北方五省联盟,那皇权是什么?
可是……
大家真需要这个机会啊!
广东,福建这时候都在到处修新式要塞。
尤其是那些战略要地,比如梅岭,比如韶关,比如虎门,包括广州城,全都在修棱堡,增加新式炮台,佛山的工厂正在夜以继日铸造大炮,各处工厂在加班加点制造火枪。从南洋运来的硫磺,从四川运来的硝,全都在不断变成火药,甚至连淘厕土都开始了。
但是,都只是开始了。
他们需要足够时间。
另外他们也在招募蕃兵,甚至南洋公司的船队都自己去印度拉人。
可这些也需要时间。
只要有一年时间,那闽粤的防御能力就直升一个等级。
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看着这熟悉的场面,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悄然起身离开了。
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
或者说他终于回到过去了。
衮衮诸公们还是他玛过去那副德性。
大臣们并没注意他的离开……
当然,也可能是装没注意,反正这里又没他什么事。
“诸位,我等以血护教,护的是什么?护的不就是这纲常?护的不就是这道?顺就是顺,逆就是逆,不明顺逆如何拒敌?不明纲常如何知顺逆?我等尊皇讨奸,天下皆知大义在我,若以天子与贼盟,天下皆可与贼盟,若天子与贼苟且,则天下皆可与贼苟且!
人心都散了,又奢谈什么大义?”
许孚远说道。
大殿上继续保持着寂静,就像过去我大明衮衮诸公在京城一样。
“诸公,那就是准备迎战了?”
沐昌祚突然说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
“战就战,朝廷数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与他一战?”
区大相满脸豪情壮志的说道。
“既然如此,沐某就准备在梅关与其一战了,至于其他方向,就请诸公调兵遣将了。”
沐昌祚笑着说道。
然后大殿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杨丰又不可能走梅关南下,他还隔着江西呢,同样也不可能走福建南下,福建陆路南下广州军事上相当于自杀,更何况还得先打开福建。
所以杨丰只能走海路。
然后他那里上百艘战舰乘着冬季的北风和沿海洋流直下。
然后……
叩关虎门。
战就战,这豪言壮语好说,真要是战就不一样了。
“诸公,沐某只是陆上兵马,这水战是一概不懂,故此只管陆路防守,海上之敌就得诸公操心了,沐某是来勤王的,只要保护陛下周全,若敌军战舰开到这广州城下,沐某大不了护着陛下去别处,后面还有万里江山,可那时候杨丰会不会把诸位挂树上,这个就不是沐某能顾得了。”
沐昌祚说道。
“黔宁王这是何意,我等皆陛下之臣,阁下身为统兵主帅,自当为陛下血战到底,如今贼军未至,先言逃走,阁下何以对天下?”
侍郎黄淳怒道。
“沐某只对天子,不对天下!”
沐昌祚说道。
说完他径直转身,昂然的离开了。
“这个饕鬄,又在要挟!”
看着他的背影,区大相愤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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