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最终从代王手中榨出四十万两。
用没用什么特殊手段,这个外面就不知道了,反正在他离开大同后,代王就称病闭门不再见外人……
是身伤了还是心伤了,这个真就不知道了。
同样这个数字也让麻贵暴跳如雷。
都快气疯了!
西麻东李!
西麻被东李抽了一耳光还抢了肥羊,光家丁死了近两百,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过麻贵也无可奈何,因为杨丰的底线很简单,大家捞钱归捞钱,就是真打起来也没事,但是,必须在朝廷的框架内有充足合理的解释,而李如松就有充足而且合理的解释,是麻承恩逼着大同巡抚梅国桢不让他进城的,这样可以视为麻承恩兵变。
他动手是镇压兵变。
而麻贵可以威胁他,可以摆出要动手的模样,但作为延绥镇总兵,不能擅自越界。
他家是大同右卫是一回事,他在延绥当总兵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自己带着家丁有急事回家趟,但他不能带着延绥兵马越偏头关,越界就是他兵变了,朝廷就必须得惩罚他,别以为朝廷没办法对付他,他是延绥总兵又不是延绥王,他是将门有精锐家丁不假,但榆林一堆有家丁的将门,尤家,杜家,姜家,哪个都想取而代之。
杜松不想取他而代之吗?
他得守规矩。
所以哪怕暴跳如雷也得忍着。
李如松的大军继续向前,不过四十万两银子直接送到了京城。
而司礼监也迅速选出了派往各地的税监,然后这些太监们也启程南下,不过他们到达还得很长时间。
而山东的总督讨逆军务邢玠也到达开封坐镇,指挥保定,河南,凤阳三巡抚和保定,河南,山东,凤阳四总兵进军山东讨伐逆党,誓要一举光复他的家乡……
好吧,他是青州人。
但邢总督用兵老成持重,不会贪功冒进的,再加上除了保定总兵杜桐,其他三总兵也都是新设立的,部下军队还必须得整训一番,所以这个进剿一事暂时不急,更何况衍圣公也是圣贤之后,三王也是宗室,只是因为误会而举兵,尽量还是要招抚,总之慢慢来,不着急的。
所以并未交战。
而山东逆党也没有出击。
实际上这场叛乱唯一的改变,就是山东各地应解京的税款不解京了。
山东各地那些踊跃参加的忠臣义士们,同样也对靖难没什么积极性,但借着靖难敛财都是很积极。
总之在宣布靖难之后,山东的官员士绅们,就是迅速拼凑了一支五万人的所谓靖难军,然后逼着鲁王,德王,齐王三家掏了一百万两,顺便截留了山东应该解京的税款作为军费,另外还逼着衍圣公掏了三十万两,然后就开始训练他们靖难军了。
同时各地官员打着靖难名义收靖难捐,各地士绅踊跃交捐,然后再逼着穷鬼们交捐,事后是四六还是三七就不知道了,但士绅的肯定如数奉还。
这种玩法让周围各地官员士绅一片艳羡。
真的。
太让人艳羡了。
以至于很多人都控制不住渴望了。
河南紧接着就出现要求靖难的,尤其是归德等地更是公然缅怀袁杨二位忠臣……
虽然他们其实还没死。
三月。
京城初春的风沙中,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按着头上的兜帽,一脸厌恶的转入旁边小巷,然后忙不迭往外吐着嘴里灌入的沙子,后面家奴赶紧跟随,然后给刘翰林拍打身上的沙尘……
“少爷,是小的该死,连轿子都雇不到。”
他边拍打边惶恐的说道。
“你还知道该死!”
或许他拍的力气大了点,刘翰林愤怒的抬脚把他踹倒。
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快看,这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旁边几个红巾军笑着走过,其中一个很恶意的踢了家奴一脚,后者随即倒在了地上,不过就算这样也保持着磕头姿势。
“果然是狗!”
那红巾军笑着说道。
然后这些混蛋笑着走过。
刘翰林靠在墙根,尽量装出一脸的微笑,看着这些刁民们。
“狗东西,连轿子都不抬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巷口右转消失,他这才恨恨的骂道。
这几个月官老爷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出门想雇个轿子都不容易,一则杨丰提倡新生活,反对坐轿子,更是把抬轿子评价为自甘下贱,二则这些京城的刁民们生活越来越好,就是抬轿子的也懒了,这种天气宁可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躲避风沙,也不出来伺候这些大老爷们。
所以大老爷们只能自己走路。
“起来吧,也不全怪你!”
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家奴,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真的越发凸显出这种好家奴的可贵,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个家奴是从家里带来的。
没受污染。
淳朴的很。
他紧接着继续向前,很快到了小巷深处的一处门前,然后敲响院门,紧接着里面打开门,一个同样没受污染的老仆开门,卑躬屈膝的迎接翰林老爷,他昂然走进去直奔二门。一进门就看到国子监司业叶向高迎出,旁边还跟着翰林院编修孙慎行,此外还有刑部主事叶茂才。
“张阁老怎么说?”
孙慎行问道。
“还怎么说,当然是忍耐,一群老朽,暮气深重,这样下去大明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刘翰林愤然说道。
“忍忍忍,这如何才能忍到头?再忍下去就天下大乱了,李如松现了原形,麻贵现了原形,尤继先现了原形,这些骄兵悍将们,全都被这逆贼引诱,一个个显出了原形。这些老朽们还要忍,还要从长计议,再忍下去就不是杨丰一个逆贼祸乱天下,而是这一群逆贼祸乱天下,这眼看着开春了,他们居然还要海运漕粮来饲虎!
果然老迈昏聩!”
叶茂才愤然说道。
这些日子他们都过的真是快要疯了。
他们在京城过的每一天,都像是一种折磨啊!
每天睁开眼就是逆贼和刁民,每天张开耳朵就是妖言惑众,每天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充满邪恶的污秽,放眼望去一片妖雾笼罩,触手可及尽皆魑魅魍魉。
哦,他们真的要疯了,他们无法呼吸。
城外是打土豪分田地,城内是血海滔滔……
满大街红色嘛!
他们自动把这景象换成了血海滔滔。
像他们这样的正义之士怎么能忍,尤其是随着上次的杀戮过去几个月,这段时间里杨丰背后血色淡去,原本因为恐惧而颤栗的官员们也开始不那么怕了,反而一个个勇敢了起来,开始越发对他不能容忍了。但阁老们依然在继续那套绥靖政策,不但不和逆贼斗争,反而处处退让,现在居然又准备在江浙雇佣民船给他海运漕粮了?
老糊涂了吗?
这样的逆贼不让他和刁民们一起饿死,居然还给他们粮食?
这也太荒谬了!
当然,主要是这粮食都得江南士绅出,尤其是孙翰林,叶主事这样的,他俩一个武进一个无锡的,另外还有刘翰林这样江西的,京城的漕粮绝大多数都是从他们这些勤劳善良的好士绅家搜刮啊!
还派出税监。
叶司业这种福建人能忍?
“唉!”
叶司业长叹一声。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大明就真的要毁了。”
孙翰林愤然说道。
“咱们又能如何,这个逆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在他手中,咱们终究无可奈何!”
叶司业说道。
“若陛下不在他手中呢?”
刘翰林冷笑道。
“谁能救出陛下?上次袁杨二位忠臣又不是没试过,李家三千家丁都没能突入皇城,咱们又能如何,再说这周围又哪还有忠义,连马指挥这些人都被那逆贼杀戮一空,各家勋贵又全是废物,只知道媚杨,咱们空有一腔忠义,终究只能徒然叹息。”
叶司业说道。
“那陛下要是驾崩了呢?”
刘翰林缓缓说道。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诸位,我们想破局其实很容易,他的确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若是陛下突然驾崩了,他又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疯了?”
叶司业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翰林。
“诸位,我想请问一句,是太祖留下的江山更重,还是陛下更重?”
叶主事突然说道。
“诸位,我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句话难道忘了?大明江山与陛下孰重孰轻,想来诸位都很清楚,为了大明江山,陛下也该驾崩了,只要陛下驾崩了,咱们迎潞王南下,在南都继位就是了,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刘翰林说道。
“还有皇子。”
孙翰林说道。
“被那逆贼害死了,不仅仅是皇子,陛下也是被他害死的,都是这个逆贼害死的,他害死陛下和诸位皇子,然后换了个假的皇子当傀儡,我们要做的就是奉潞王在南都继位,号召天下忠义讨伐这个弑君逆贼。
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有天子他如何挟天子?”
叶主事带着自信的睿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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