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威和周幸二人虽然年纪还很小,但在诸多狗血泼洒下,竟也算是共患难的夫妻了。所以谢威虽然在新婚时因家事别扭过一阵,却也没想过要对周幸不好。一旦心结解开,两人自然和睦。他唯一苦逼的是周幸年龄太小,某些事就……要不是他腿上有伤需要人照顾,估计还得分房而居。当然他也知道这么小的身体,万一怀孕,生孩子那道鬼门关比平常妇人还不好过,何况孩子夭折率也高。只要脑补一下那个场景——挣命生下的孩子,还没满月,他挂了!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伤心伤身,然后陷入恶性循环。所以再不爽也只能忍了,心里就一个念头,幸幸你快点长大快点长大吧!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谢威的腿伤彻底康复。他本就年轻,身体素来不错,治疗的也很及时,骨头便恢复的很好,半点后遗症也没留下,走起路来兴头的健步如飞。
六月的日头正毒,晒的人都直打蔫。却有人挥汗如雨,快乐的忙碌着。这就是燕绥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叫阿狗,是个男孩,今年十一岁。另一个叫阿娟,是个八岁女孩。阿狗是家里的幼子,前头三个哥哥。就算是以传宗接代为繁衍的主要目的的宋朝,男孩多了也照样不值钱。十一岁还勉强能养活,但再过二年便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想要不饿死,还不如送了人。阿娟这样的小女孩更加如此了。燕绥买人的时候不忍,还是留了一份当时买卖人口的市价。在流民肆掠的时候,一个成年奴婢的价格才六七贯,这种孩子不过给二三惯就算很客气的了。同等时期的耕牛则要十多贯钞,人命贱如狗不是戏言。
就这样,两家人还欢天喜地,做奴婢好啊,奴婢是财产,正常人轻易不会抛弃自己的财产,所以能吃饱饭穿暖衣。就算主家败落了,也多半要转卖。怎么样都比当个流民强多了。特别是两个还没有什么人生观世界观的孩子,第一次进家门居然吃到了从未见过的糖果和点心,差点就幸福的哭出来。唉……
燕绥才带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是皮包骨头。带回来多半是因为恻隐之心,秉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压根不指望他们做活。没想到他们倆个顶个的勤快,阿娟几乎是三天之内学会了烧火,这孩子也就刚进小学的年纪。阿狗也不闲着,燕绥倒是知道怎么管理奴婢,但她现在没工夫管。周幸压根就不会管,最近一切挺上轨道的,好像也没什么活要两个孩子做。就放羊似的,一天管三顿饭。阿狗危机意识浓厚,见主家不使唤,反而吓坏了。跑到附近的山里和菜场,捡了各种可食用的瓜果,带着阿娟洗洗切切,在厨房顶和屋顶上晒满了干菜。好么,好又多的副食柜台又多了一个进项。搞的周幸都傻眼了。
阿娟更勤快一些,手里从不闲着。见元柳扎的一手好花,怯生生的跟周幸申请学习。看她这样子,周幸想起自己刚进教坊时的情景。多学再多学,为的是以后能有养活自己的本钱。看到孩子上进,她也喜欢。便替两个孩子排了课程表,娟子要学认字算账、做饭织布;阿狗一样要学认字算账,另一项却是被扔去学木工。这都是顶实用的技术。课程不紧,他们还能去捡个蘑菇什么的。周幸也不拘束他们,只当上体育课了。
好又多的经营虽然因灾荒遭受了一些打击,但维持经营还是没有问题的。家里又添了元柳等三个做活的人,整个店面比别处硬是来的干净,也算卖点之一了。两个孩子适应良好,周幸因此闲了下来,正好回一趟陈留,把跟家里定的小鱼干什么的收过来。离中秋还有两个月,若是鱼干好吃,也足以打出名气,可以趁着过节的时候卖掉,能赚一点是一点,重点是让自己娘家人有地方补贴生活费,不至于动不动就濒临饿死的绝境。
自打前阵大灾荒,周幸对周家进行了援助后,她的身份就瞒不下去了。婢女再有钱也撑不起一家这么多张嘴的开支。只得找了点理由,硬把谎圆了。无非说的是娘子跟她投缘,又没有孩子,收了她做养女之类。没想到这个真相反而把周家人唬住了。对于周家人而言,女儿是婢女,再怎么叫人家娘娘,都还是向着自家人的。家生奴婢系统,更是自我繁衍,没见谁只认主人不认亲娘。可做了别人正式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真是别人家的人。
就如男孩子过继给本宗,倘若偏向亲生父母,群众不单要讲男孩子的闲话,还得吐亲生父母的口水。这就是宗法制度,是为了保障过继的合理性和回报率,以便一个家族更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周幸的情况已经很类似过继,所以对她还能回来捎个信并找一条财路,就真的有点像天上掉馅饼了。乡下地方的人,一辈子就在自己的居留地打转,宗法比国法有更加不可撼动的威慑力。所以连周嫲嫲都客气了许多——那已经不是你家的孩子,想打想骂想说,也得看别人家的娘乐不乐意!他们自知惹不起燕绥,岂敢对周幸过分?穷山恶水出刁民,欺善怕恶也是他们的本性了。周幸也不想表现的过分热情,人和人之间,远香近臭,这样的距离更好。
马车行到周家门口,周幸与谢威跳下车来,就有邻居大声嚷道:“周二婶!幸幸娘子回来了!”
周娘子跑出来,见到女儿十分高兴,眼神都明亮了几分,抚着鬓角笑道:“近来可好?怎么得空来玩?”又对谢威道:“热了吧?有才下来的西瓜,正在井里泡着,叫小四捞出来与你们尝尝。”不好称呼,也就这么含糊着过了。
“娘娘别忙,我还要呆一天呢。鱼干笋干可晒好了?”
周娘子立刻惴惴不安的道:“你怎么还叫我娘娘呢!仔细你娘娘恼了你。乖,以后叫我婶子就行。”
周幸抽抽嘴角:“她又不来,不知道的。”这事没法解释,解释太清楚,周嫲嫲没准又抖起来了。她的伤害值是不大,但癞蛤蟆上脚背这种事当然是能免则免。
周娘子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左右看了下:“那个车夫靠的住么?”
“不怕,车夫总与人拉车,听的最多的闲话。他们都不传的,传多了人家不爱叫他做活。”
周娘子才放下心来,又嘱咐道:“日常可别带出来。”
“知道。”
几人走进屋内,一阵凉意迎面扑来,霎时心神俱爽。旧式的房子阴凉,真是比开空调还舒服,冬天除外。周成早在他们才下车时就听到了动静,就把西瓜捞上来切好,笑着招呼:“今年自家的瓜,又沙又甜,大姐和姐夫多吃点。爹爹出门了,你们先坐一下,他等下就回来了。”
周幸坐下来咬着西瓜道:“鱼收到了没?”
周成笑道:“收了,一百多斤呢!我选了好几种,都分类捆好放在阁楼上。都是好货。又有,我去鸡毛村收鱼时,有个老嫲嫲做的酱菜特好吃,我把她的方子抄来,叫娘娘试了试。没她的好吃,却也不错。你先带回去尝尝,好的话我们就多做。”
“这就知道搂草打兔子了?”谢威笑起来,“真是有长进!”
“那当然。姐夫,你说教我算账的,今天成不?”
谢威爽快的点头:“走,去你屋里!”女婿到岳家还挺尴尬的,岳父善谈的话还能扯一下八卦,不善谈的话总觉得是个外人戳那儿,更别提这还不在家。还不如跟小舅子混,也让周幸说说私房话。
周娘子却没甚好说,自打周幸跟他们家下了订单,整个家里就算搭上了一条稳定的、细水长流式的补贴家用的线。不多,却一直有。还不像鸡蛋,养鸡负担太大,便是人家要买他们也没有多少。这鱼啊、笋啊都是村里白捞的。周大嫂还挖了个池子养了一些,总归只要劳动力不用耗粮食,只要有销量,家里人的生活水平就能提高一个台阶。周娘子为此上了一百二十个心,人家送过来的干货是翻捡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女儿吃了亏。对这个女儿,周娘子始终认为亏欠良多,能有补偿女儿的机会,焉能不认真?有她的存在,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好又多的干货品质,为此连带燕绥对她都是感激的。这个女人,除了懦弱点儿,在做母亲方面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周幸便找着话题闲扯:“上回你们带口信给我,说家里养了羊?”
周娘子点头:“你大嫂养的,我们也搭着养几只。羊就吃草,可以放远一点。过年的时候给你送几只去尝尝,我们也吃吃羊肉。”说着周娘子就高兴起来:“说来你大嫂真是个能干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净利落,比先前死要聘礼的那家小娘子好多了。那个小娘子如今也嫁了,娇养的很,纳鞋底都没力,如今夫家嫌弃呢。前日赶集碰上她娘娘,还说后悔呢,早知道许给我们家了。还不是看我们家如今又兴旺起来,她也不想想,没得你这个大嫂哪里能有这日子过呢?她家女儿可吃不起这个苦。”周娘子又叹:“可惜大郎被嫲嫲惯坏了,懒的很。你大伯母也过分……这样的新妇还嫌呢,要是小四娶个这样的好新妇,我立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周幸笑道:“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且不用担心到那个份上。”几个照面下来,就知道周大嫂不是腼腆的主。豁出去脸面不要,婆媳掐架,还不知谁胜谁负呢!
果然周娘子点头:“那是,也够厉害的了。前日你大哥与人喝酒吹牛,她冲过去就把整个桌子掀了。我们这乡下地头,能有多少东西给她掀了浪费?其他人再不敢和大郎厮混,两口子为此还打了一场。”说着抿嘴笑道:“却是大郎没打过,你大伯母哭天喊地的,闹了几日呢。”
周幸囧,这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咩?大嫂威武!她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跟大嫂聊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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