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悄悄接近谢威,在他还没撞死之际一脚把他踹离墙边。一个彪形大汉道:“好你个小贼,路上骗我们说你是谢家小郎君,必翻十倍的价钱还我们路费和药费,现在呢!?”说着一把抓起谢威的头发:“装疯卖傻?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另一个三角眼道:“绑了!卖到煤窑子里去,也折回几个钱!呸,临了临了还做个亏本买卖!”
谢威忙道:“不要!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把钱给你们!”
彪形大汉道:“一天你如何弄得来一百六十贯?莫不是打算去抢不成?”
“你管我去抢?”谢威嚷道:“把我卖了也就得那三五贯,我又是良家子,被人查到你们还要担官司,不如放我去一日,你也有钱收,又没风险。”
三角眼一踹:“想得倒美!东京城这么大,你一跑老子上哪找你去?”
“那你派人跟着!明日给不了钱,我任由你处置!不然我们就在这里鱼死网破,便是不拿条命陪葬,拿条胳膊腿也是我赚了!”
三角眼一噎,又见谢威红着眼,犹豫了。有道是穷寇莫追,就是怕人逢绝境后跟你玩命。想了想道:“便给你一天!明日不得钱,必把你卖了!”
彪形大汉不干了:“喂!二哥,你也太好说话了!”
三角眼笑道:“谁让我见不的人不好呢!”说着对周围的一个瘦高个喊道:“你跟着他!”
瘦高个很不乐意:“天寒地冻的,就地把他绑了就是,那么麻烦!”
三角眼道:“要你做就做!少罗嗦!”今天真以为这货是有钱人家的子弟,给喂的饱饱的,真要谁为了这事折了胳膊腿才是亏呢。待到明日,身无分文,饿了一天,轻轻松松便能绑了,真是群蠢猪,这都不懂。
瘦高个慑于三角眼的威严,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谢威心底一阵悲凉,怎么就混到连替母亲痛哭一场都不能的份上?虽说使了个缓兵之计,但此刻他又上哪弄钱去?往日谢父来往的银钱,上万的时候都有。如今不过大半年,他竟要被一二百贯逼死了,爹爹,你就对我这么失望,一点都不保佑我了么?
带着一身的伤,谢威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得漫无目的的在城内闲逛。瘦高个都快气死了,大雪天跟着个穷酸逛东京城!很冷啊好不好!可二哥吩咐下来,又不好不跟。发誓明天绑下他了,一定让他好看!
谢威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坊司门口。抬头望着教坊司的招牌,心里左右摇摆不定。在这东京城里,周幸是唯一一个他认识但跟廖家没关系的人了。可是,他再不是不识明间疾苦纨绔,一百六十贯代表什么,他现在比谁都清楚。京郊的田也不过三五贯一亩,一百六十贯便是半倾田的庄园。周幸若有这个钱,还会在这里做女使么?一旦自己踏进这扇门,就把周幸逼到两难的境地。这是救命,周幸若见死不救,必会被人闲话。哪怕没有闲话,她哪能做的到眼睁睁的看他去死呢?可救了,便只得去借钱。一个女使,这么多钱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父母双亡,妹妹连同舅家谋夺家产,小甲不知所踪,他已是众叛亲离。周幸是他心里最后的温暖,他不想令她为难。可是……可是……他不想死!他不甘心!斗殴的强人没能杀了他,冰寒刺骨的运河水没能冻死他,难道要死在这几个杂碎手上吗!?不想死!不甘心!谢威在心里呐喊:我还没看到那群人的报应呢!
谢威痛苦的蹲下,身上积了厚厚的雪花,慢慢的融化,渗入衣物,冷进了骨头。这样下去,会冻死吧!这一辈子没给任何人挣点什么,冻死了大家只会松口气吧。
瘦高个见谢威在教坊门口打转,气不打一出来,走至跟前踢了一脚:“喂,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来看看美人,你真不赖!”
谢威木然的抬起头,如果刚才还有反抗的心思,那么绕了一大圈都没有去处,已经让他很绝望。
瘦高个抓着他的前襟甩手一巴掌,还未开骂,就觉头上一阵剧痛,随即一块砖头带着血液从自己头上落下。愣神中,只听一中气十足的女声:“滚!”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教坊的打手已经探出头来,那可是职业打手,他哪里是对手?顾不得头上的伤口,赶忙放开谢威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半里路远。再回头一看,谢威已经不见了!!心中大惊,这可怎么跟兄弟们交代!?一百六十贯呢!扫把星!他要被大哥打死的!
混混霍霍的被拖入教坊,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声:“你这是怎么了?”谢威如遇到浮木的溺水之人,双手一张就把周幸抱在怀里:“幸幸!幸幸!”
周幸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怎么这么大的手劲啊,你不是受了伤么?”
谢威却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知道流浪这么久,终于抓住了个熟悉的体温。身上好冷,但怀里很热。
教坊内有地热,谢威身上的雪化的更快了,不多时便冻的连周幸都打寒战。谢威这才省过神来,见周幸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块,抖了抖嘴唇说:“抱歉。”
周幸叹气:“先坐一下,我去替你寻身衣服。”
谢威拉住周幸的手:“别走!”
“我是去给你找衣服。”
“我不要,你别走!”
“……。”周幸无语,只得随便叫了个同事:“烦你去找一下阿宁或是阿美弄套衣服来。”
那女使点头离去。
周幸回过身来道:“等下去洗个澡吧,我使人给你送药过来。”
“陪我一下,求你。”
谢威的声音显的很脆弱,周幸听的心酸,柔声道:“你先洗澡上药,我去告假,今晚陪你如何?”
谢威想了半天,才艰难的点点头,松开了周幸的手。阿宁来的很快,周幸与她做了个简单的交接,就去找阿南请假。又央了阿美替班,做完了琐事,脱身出来时,阿宁已经叫人把谢威洗干净上好药,扔燕绥屋里去了。
周幸一进门,就见谢威正抱着一大碗姜汤往下灌。只听燕绥吩咐:“阿麦,去寻了大夫来,开个方子熬了药来。不然等发作起来,更不好治了。”
“阿宁,去弄双筷子弄几个萝卜过来与他烫下冻疮,这脚都稀烂了。”
谢威迷迷糊糊的听不真切,只见到周幸进来,赶忙挪到她身边挨着。明天也许就要死了,让他再贪恋温暖吧。
周幸无奈的携着他手到椅子上坐下:“说吧,这是怎么了?”
谢威故作轻松的说:“亏了,明日再回家。”
“我怎么听说你掉水里了?”周幸想着就后怕:“怎么这么不小心?真真吓死我了!”
“不过是意外,以后再不会了,你放心。”
周幸嘟着嘴道:“真不省心!你今晚不回家住哪儿呢?”
谢威勉强笑道:“不拘哪一处,对付一下便是。”
这话说得燕绥笑了:“可见吃点苦头还是有好处,日后可不许混闹了!且歇两日,再去拜一拜你父亲的好友,也定一桌席面谢过伙计。日后安安分分的跟着他们做回本行才是。”
谢威满嘴苦涩,强忍着眼泪道:“嗯。”
“饿了吧?”燕绥招手:“来,别只管扯着你家幸幸,先吃东西,哪里就这么难舍难分了。”
谢威走到桌子旁,味同嚼蜡的往嘴里塞着精美的食物,心里想断头饭真不好吃。勉强吃完饭阿麦又带着大夫过来瞧了一回。谢威的眼睛却一直不离周幸,屋里人都憋着笑,把周幸窘的脸都红透了。阿宁把包着萝卜的纸袋往周幸怀里一塞:“这可不该我来干了哈。”
周幸翻个白眼,认命的用筷子插起一段萝卜放火上烤起来:“说来,姑姑怎么知道我们乡下治冻疮的法子?”
“我这里南来北往多少客人?什么话没听过?”
“也是,只是还要寻个方子,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燕绥摇摇头:“那我就不知了,”转头对谢威说道:“你回去记得使人问问,我听人说生了冻疮那是又痒又痛,可遭罪了。”
谢威点点头。
说话间周幸已经烤好萝卜,用手指试了一下:“好烫!”
“烫才好呢!”燕绥推了一把谢威:“去火盆跟前,不然幸幸走的两步萝卜凉了就效果不好了。”
谢威乖乖的坐在火盆旁的椅子上,脱了鞋踩在一边。
周幸拿着萝卜对准一个最大的冻疮烫上去:“忍着点。”
谢威摇摇头:“没事,不疼。”
很平常的一句话,硬是刺激的周幸差点哭出来,这得遭了多大的罪啊!还是个孩子呢!
“幸幸,”谢威轻轻喊道:“别哭,我喜欢看你笑。”
周幸的眼泪唰的直往下掉:“从此,把那些坏毛病都改了罢。”
“好,我听幸幸的。”想到明天就是永别,谢威忍不住伸手摸着周幸的头。幸幸的头发真软,老人家常说头发软的人心软,看样子真是如此。这个时候还能为我掉眼泪的,也只有你了。真后悔以前没有对你好一点,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如果可以,真希望这一夜能到永远……幸幸!幸幸!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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