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渊想追出去,却被起身的沈一白给唤住了。
“太上皇,不能让他们现在都出城,万一——”沈沐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一白给制止了。
不知何时,原本精神矍铄的太上皇,经此一难,仿佛垂暮的老人,身子骨完全不是当年那般硬朗。
“阿渊,给他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后,若是北安王和苗姑娘还未回来,咱们再杀那些战马不迟!”灾祸降至,已然生灵涂炭,但凡沈沐擎心中还有一丁点天下黎民百姓。
为了苍生,他耶不该在此时起兵。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沈沐擎那厮怎么会顾忌天下苍生,他的心里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仅要开战,还要问西越借兵攻打澹洲城。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可惜,这一切沈一白他并不能未卜先知。
所以当战乱起的时候,东吴饿殍遍野,死伤无数,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袁明元正在安顿难民们,听的府邸中的将士传话,将军让自己回去。
袁明元不得已,让来传话弟兄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自个跑回了府邸里去见纪南山。
跨院里的老树上,枝叶蜷缩在一处,仿佛风一吹便会随之落下。
他们这些时日不在府邸中居住,但各处却是一尘不染,可见时常有人打扫。
纪南山心里窝着火,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盛明镜招惹的自己,亦或者是沈沐渊他们要杀战马,反正,他心里就是憋了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
他娘的,太憋屈了。
纪南山看着搁放在圆木桌上的一套茶具,只觉得讽刺的很,一挥手,直接将那套茶具挥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将赶至的盛明镜给吓了一跳。
盛明镜快步进了屋内,就看见碎裂在地上的茶盏,“可有伤着什么地方?”
一边上前询问,一边伸手就要抓住纪南山的手替他察看伤势。
纪南山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往屏风后去,盛明镜还想跟上前,却听屏风后传来纪南山的冷呵:“你别过来,就在原地站着!”
这般疏离陌生的口吻,刺痛了生命镜的心,脸色的血色渐渐的退了下去。
“南山哥,如果你是因为我关心太子殿下而生气,那我同你道歉,行吗?”盛明镜站在原地,咬着干涸的唇瓣,嘴上的皮都被他咬掉了一小块,露出一块儿红色的嫩肉来。
可惜,盛明镜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纪南山脱去外头脏兮兮的衣裳,从箱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劲装,穿戴整齐后,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也不管是否擦拭干净,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盛明镜见他出来后,眼神微微一亮。
纪南山看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我没生气,既然回了澹洲城,你就且去尽力帮助太子殿下,帮助城中百姓度过此次难关吧!”
这话无异于让盛明镜多想。
南山哥还是在生气。
“南山哥,我——”盛明镜想与他解释。
纪南山不听,从卧室内取出了新的刀剑,一道白光照亮了他的幽深的双眸,也打断了盛明镜方才想要说的话。
纪南山将刀剑收回刀鞘内,“这段时日我会和老袁去军营,不会回府邸。”
“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避开自己,难不成是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的牵扯吗?
盛明镜布明白,为何他突然之间变得如此。
可纪南山心中却有自己的考量,“方才在厅内不是说了吗,要去打猎,换那些战马活着,不然,城中百姓喝什么?”
不给盛明镜任何机会,纪南山提起手中的长剑便冲出了房内,脚步匆匆,没有回头去看那房间内的人一眼。
明明就没了泪水,可是当盛明镜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模糊不清时,一伸手,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痕。
纪南山脚步不生怕自己会后悔,也生怕盛明镜会再次追上来。
所以一直没有回头,一直往大门外去,差点就与回来的袁明元给撞上。
“将、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袁明元看着穿着劲装拿着长剑的纪南山,虬髯对着他嘴唇的蠕动,颤抖个不停。
纪南山与他并行阔步往街上去,“咱们带上将士们去黑风山打猎时!”
“啥?”打猎,袁明元掏了掏耳朵,他没有听错吧,将军居然要让他们这个时候出去打猎。
纪南山对于他的耳背,一个冷眼盯了过去,“你若是不愿意跟着,就和三皇子在军营照顾战马!”
袁明元一听这话,当下跳起脚来,“那怎么行,我老袁还是跟着将军身边才对,将军去哪儿玩就去哪儿!”
“就你他娘的废话多!”纪南山在府门外松开了一匹马儿的缰绳,拍了拍那马儿的毛发,翻身上马。
袁明元也跟着上了马,笑的十分爽朗:“将军,我都好久没听见你骂娘了,这一路可把我憋坏了!”
他到底是个粗人,时常跟在盛举人身边,生怕自己的粗俗玷污了盛举人的声誉,所以一直都尽力忍着,可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偶尔还是会说粗话。
可是将军这一路上,至少他是没有听过将军骂娘,与他们厮混时说的那些混账话。
纪南山自然明白老袁在说些什么,没有理会,一手握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拿着马鞭子抽打着马儿朝着城门外的军营而去。
袁明元追赶在他的身后。
长街上的百姓听到声音,各个都探出头来张望,有的甚至就倚靠在门口,眼神里全是埋怨。
纪南山打马而过的时候,对这些百姓都视而不见。
可惜,袁明元却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不是他们保护城池,为他们寻找水源,这些百姓能苟活至今日吗?
他们倒好,将军不过是带回来些难民,他们就这样看待将军。
马儿跑到一半的路程就有些跑不动了,舌头甩出的老长,吭吭哧哧的喘息着粗气。
纪南山见身下的马儿有些不对劲,连忙翻身下来,牵着它往边上去,想让它吃一些草,可惜,路边上的草是丁点儿没有。
“哎哟,老子的屁股!”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叫喊。
纪南山一回首,就瞧见老袁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身下的那匹马直接倒在了地上,鼻息沉重,双眸瞪得极大。
“将军!”袁明元喊了一声纪南山,而后揉着自己被酸疼的屁股,一颠一颠的朝着那倒下的马儿身边去,“将军,我的马!”
老袁哭丧着一张脸,他的马活不了了。
纪南山看了一眼那马,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儿大,可如今,他再看这马,心疼的纠在了一处。
似乎是感同身受,纪南山的那匹马忽的仰天叫了一声,那声音无限的悲鸣。
眼看中那马是真的不行了,老袁忍下心中不舍,从腰间掏出了匕首与水囊,要朝着那马匹脖颈处砍杀过去。
在看到匕首的那一刻,躺在地上的马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没有任何挣扎。
“老袁,收起来!”纪南山声音有些沙哑,喉咙里仿佛有块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的厉害。
他不能让老袁当着另外一匹马的面的杀了同伴,这就像是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他做不出来,这些马都是好马,没有做处任何背叛他们都事情。
只是因为这灾情!
“将军,这血可以暂时缓解口渴!”老袁握着刀子有些不愿意放下来,毕竟这马已经快要死了,他们不取血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老子说不许就不许,你要是敢取,军法伺候!”纪南山将积攒在心中的怨气悉数吼了出来,这一声怒吼,将老袁吓得差点丢了手里的匕首,就连他身后的那匹病恹恹的马也恍若受了惊吓,想要挣脱开缰绳。
纪南山没有继续管袁明元,反身牵着自己的马步行去了军营。
身后老袁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再起身的马,也看到了那马儿流出的眼泪,一时间有些心酸,收回了匕首,伸手抚摸着马儿修长的脖颈:“老子也是迫不得已,你且安心的上路吧,老子不会在动你的!”
说完这些话,老袁拍了拍屁股,一路小跑追上了袁明元。
“将军,你别生气,我没动它!”袁明元腆着一张满是胡子拉碴的脸朝着纪南山道,根本没有丝毫表现出不不悦。
他其实都明白,将军是心软,不忍心看着这马跟着他们一生,到了最后却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纪南山牵着手里的缰绳,一手拍了拍身边马儿瘦骨嶙峋的马背,一边道:“听见了吗,没有动它,所以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不会动你!”
袁明元跟在身后没有继续嚷嚷,只是心里却在嘀咕着,将军和一匹马说这话,那马儿能听的懂吗?
就在袁明元想要去打量那马儿的神态时,突然一暗红的长舌朝着他甩了过来。
“臭,臭死了!”被甩了一脸,不知是马儿口水还是喷嚏的袁明元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虬髯,大声嚷嚷了起来。
与纪南山并肩而走的马儿打了一个响鼻,似乎发出了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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