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皇可以广纳后宫,若他的皇后不能母仪天下,废后另选便是。可女皇呢?嫁人无论对女皇还是普通女子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往后的夫婿必定会影响国之运势。当然陛下也可以换掉夫婿,但世俗真能容忍女子在男女之事上如此肆意吗?且不说悠悠众口,单凭你对陛下的了解,她会是这么随意的女子吗?为父若没有记错,陛下可是个用情至深的女子。”
“父亲为何将我们之间的谈话格局变得如此之小。”善正黎不愿意提及李玉合感情的问题。“您说的这些并非关键,影响国之运势最根本最直接的就是一国之君。只要陛下本身没问题,其他的问题便都是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好,那我们就谈谈陛下本身。”善霁嵘见善正黎冥顽不灵,无奈叹了口气。
“你说你只讲究事实,那么你真的看清她了吗?她囤积的那些物资,还有望神山的那片林地石地,为父不会追究,毕竟这天下都曾是李氏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被人人称作‘草包’的公主,短短时间竟有如此变化。不是妖孽,就是在藏拙。什么样的人会藏拙?要么陷入困境,要么极富野心。你认为她是哪种?难道她以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不得已而为之吗?她在都城,不比谁活得潇洒滋润。这些反常你怎可以视而不见。”
“并非儿子对这些视而不见,而是儿子更看重当下,儿子看到的是陛下浴火重生的蜕变。父皇为什么认定陛下藏拙?为何陛下以往不表现出她的优秀,就不能是她云淡风轻不争不抢呢?作为皇室公主就一定要处处表现优秀,就一定要时时端着架子,虚伪的活着吗?”
善正黎说这番话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说他不得不克制本性,处处谨慎的童年。
他终于明白在都城皇宫当护卫时的自己,为何在讨厌李玉合的同时,又羡慕着她。而当来到蜀地之后,在看到李玉合突然耀眼起来,又会瞬间为她心动。
因为她一直活成她自己,好也罢坏也罢,那就是她自己。
“您都可以接受江贺持这样的狂徒,为何不能接受陛下也是不在意世俗偏见的人呢?再说善家不也有事情瞒着陛下吗?陛下心知肚明,可她从未在儿子面前提半个字。为什么?因为她心底无私,因为她相信善家也心底无私。父亲怎可以定下如此双重标准?难道父亲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蜀地百姓,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阴谋?那她这个阴谋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假使她什么都不做,活得岂不是更滋润吗?”
“你——”善霁嵘一口气梗在胸口,他从未见过如此过激的善正黎,当然善正黎承欢膝下的日子亦屈指可数。
善霁嵘生气,生气中带着万分疼惜,终究是善家对不起他。
然而国事容不得善霁嵘感情用事,他硬起心肠说道:“你在都城的日子都是白过了吗?怎么还会如此天真?”
“并非儿子天真,儿子坚信自己不会看走眼,信任是相互的。正因儿子久居都城,见惯肮脏阴暗尔虞我诈,所以儿子才坚信陛下她得天独厚,难能可贵。”
“以前没见你如此护着陛下,甚至在家书中甚少提过广陵公主。”善霁嵘眯着眼,将自己儿子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善正黎,你老实告诉为父,你是不是对陛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善霁嵘不相信他向来沉稳内敛、心思缜密的儿子会忽然转了性,居然为一个女子忤逆自己。即便这个女子是皇帝,他也不可能用如此激烈的言辞和长辈说话。除非,他动了不可告人的念头。
善霁嵘凝视着善正黎,善正黎亦毫不回避。
半响,善正黎才笃定地说出了一个字。
“是。”
善霁嵘操起手边的一捆卷轴,砸向善正黎,怒骂道:“是个屁!”
“你这混蛋,想气死老子吗?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儿子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敢动心思!啊?你果然将善家祖训忘的干干净净。”
“儿子从未忘记,儿子可以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好,给老子背善家祖训第四条。”
此刻善正黎垂下双眸,语调淡淡地背诵。
“善家祖训第四条,凡善家子孙无论男女,皆不与皇室联姻。男不得尚公主,女不得入宫为后为妃,亦不可嫁与皇子。”
“你记得就好,你给我记住了。就算李玉合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她和你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儿子知道。儿子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
当善正黎发现自己对李玉合动了心时,他就打算将这份爱慕深埋心底。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现在挺好的,这表明都城的生活并未将他变得麻木不仁。
正是这份认知令善正黎更加有勇气,他道:“有一说一,儿子的确存了荒唐的心思,但即便没有这层,儿子也绝不赞同父亲总是试探陛下的行为。儿子了解陛下,她比男子更坦荡磊落,若父亲一直如此,是会坏了君臣情分的。”
善霁嵘收起怒意,认真考量起善正黎的话。他的话不假,李玉合相当有主见,而且已经算是非常坦诚的对善家。
若说李玉合忌惮善家,也不全是。她有很多方式蛰伏起来,而且她也有底牌供自己韬光养晦,可她却选择了最为光明磊落的一步。
她寻求和善家的合作,毫不犹豫告诉善正黎她有底牌。她并非卧薪尝胆等待翻盘的机会,而是真正的想要共赢。
光是这份气度胆识,以及看人的眼光,真非常人可比。比起她父皇李固,李玉合才是真正的有帝王胸襟和谋略。
毕竟她若是将手中底牌全部亮出来,很有可能不输善家。既然不输善家,又何来忌惮一说?
而且……
善霁嵘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善正黎。
或许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外人真的无法理解。
善霁嵘还记得江贺持对他说这句话时,大笑着说他这次极有可能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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