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楚二人很快起身,因着元楚并无夜行衣,一身白色便衣于深夜着实显眼,故换上了阿颜的夜行衣,而阿颜一袭暗紫破裙并不鲜明,遂未曾更换。
阿颜比她略高些,因而一身漆黑的夜行衣穿在元楚身上略显宽松,她不得不以布绦束腰,将长裤整理进靴中。
元楚自出山,一直身着便衣,而夜行衣贴身简洁的设计,更给她增添了一分英气。
“小娘子,”阿颜微微颔首,试图挑起元楚的下巴,而后者掠掠侧身,轻松躲开了阿颜伸出的手,“你生得如此好样貌,成日里男装着实可惜。”
“方便。”
元楚作答,极简的二字。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并非学话本中玩些千金扮公子的把戏,少年衣物更利于她舞刀弄枪,故而她选择着便衣,也正是因此,她并未修饰容颜,不曾着冠,仅将青丝高高束好,干净利落。
那人轻笑出声,并未深究。
二人轻功皆不赖,加以夜深,街上鲜有人,她们一路行得迅速,很快就至了城主府。
夜色沉沉,皎月不知何时已被飘动的乌云覆盖,稀稀落落的星点不亮整个夜空,只能隔着如墨般的夜色彼此遥遥相望。
元楚二人侧身于巷陌转角之处,从此处望去,城主府亦同周围民宅一样,已熄了灯,唯有门前悬挂的两盏纸糊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光下是暗红色的府邸大门,显得极为压抑。
而那大门前,仍有两名士兵在守夜,却是懒懒散散,各自瘫在地上,靠着门前的支柱,这个打个哈欠,那个擦擦鼻子。
元楚观望着府邸围墙,并不甚高,她便寻找着可落脚之处。
而身边的阿颜微微偏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思,嗤笑一声,轻轻开口:“阿楚,没干过类似之事?要进去,自当是从正门进,学那偷鸡摸狗的盗贼做什么。”
元楚闻声,微微疑惑地看向她,而阿颜却未等她发问,便理理裙子,“唰”一声展开花扇,摇曳着身姿,走了出去。
元楚蹙眉,欲叫住她,却只见她已将走至城主府门前。
方才那擦鼻子的士兵率先发现了来人。
她细腰婀娜,以扇掩面,款款步于深夜中。
美人走到城主府门口,忽然从腰间束带上掉下了一方丝绢,恰有一阵风起,不偏不倚地,将丝绢吹到了那两名士兵中间。
美人小小惊呼一声,那握着花扇的手便落下了一点,露出了她被遮住的半张脸。
黛眉含翠,羽睫半翘,凤眸微扬,朱唇浅张,配以一绺青丝垂落,一袭紫裙柔柔,恍如夜行的狐妖,端的是容颜绝色。
“兵爷,”那美人出声,音色娇媚,嗔了他二人一眼,“奴家的帕子……”
守夜的士兵顿时兴起,不禁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其中一个谄笑向前:“呦,谁家的小美人儿……爷这就来帮你啊!”
而另一个见他从地上爬起,走向那方丝绢,亦红了眼,一边笑骂着“去去去”,一边去抢那丝绢。
他二人争夺之际,忽觉眼前光线一暗,原是那美人主动走上前来,微微俯身。
“兵爷,奴家美吗?”
她笑。眉眼弯弯。
“美美美……”二人搓搓手,对视一眼,有一人大胆伸出手,向美人探去。
“咚”一声,两名士兵已被放倒在地,他们最后嗅到的,似乎是那凤眸美人幽幽的发香。
“美吗?”阿颜直起身子,愉悦地瞥了倒在地上的二人一眼,语气听来极其温柔,“那就给老娘死。”
而后她娇娇笑着,将身子转去元楚在的方向。
那边的元楚观望了一切,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只是那嘴角,还是不免,微微地抽了一抽。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像极了阿颜的作风。
于是在阿颜的带领下,这二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阿颜实则并未杀死守门的士兵,只是用了点儿东西,让他们晕了过去,一顿熟睡之后,亦不会想起刚才之事。
城主府内安安静静,她二人走在外院,下人们早已入睡,借着夜色,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顺着卵石路踏入内院,元楚忽然瞅见远处一间屋子,仍亮着灯火,虽有翠竹掩盖,于深夜之中依旧格外明显。
她与阿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上了屋顶,速行至那亮着的屋子。从起身到落瓦,皆是寂然无声,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掩身于瓦上,借着这间屋子散发出的光,元楚这才发现,院落中陈设皆不菲,无论是雕了纹饰的青石桌,还是卵石路边置的琉璃灯,皆与她入城以来见到的屋宅布置对比一天一地。
元楚不免抿了抿唇。
身旁的阿颜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而后示意她向下望去,原来在她观察四周之时,阿颜已悄悄地卸下了几片瓦,口虽小,却足以看个大致。
元楚俯身望去。
此处正对着厢房外间,能瞧见会客之处。
红木案几边坐着两人,一人大腹便便,颇为富态,室内烛火下显得油光满面,而他对面那人身材瘦削,因位子问题,元楚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见他绸缎质地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披于身上。
“大师,”那胖子眼睛眯起,拱了拱双手,做出敬重的样子,“这鬼扰小弟久矣,不知大师那边何时做好准备,前来助小弟一臂之力?”
那被他称为“大师”的男子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案几:“城主大人急什么?这两年你过得难道不好?”
原来那锦衣胖子便是岭关城主马守道。
听见“大师”如此说,马守道“哎呦”一声,颇为谄媚地笑了一笑:“大师,小弟这儿可是有掉头的风险,还请大师疼惜疼惜。”
“慌什么?”那道袍“大师”的头动了动,大约是瞟了马守道一眼。
马守道捋捋下巴上的小碎须,眼睛“提溜”一转。
“大师”又接着开口:“你这儿不是后日才广选驱鬼之士?到时候随便弄点手段,把其余人都打发咯,而我……自会留下。”
马守道点点头,那两颊肥肉也晃了晃:“大师放心,小弟自会办妥。”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黄纸信,向“大师”双手奉上:“事都写在里头咯,小弟的荣华富贵,就看大师您那边儿咯。”
“大师”接过信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并不多言,转而起身,向外走去。
“大师慢走。”身后马守道亦爬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弯了弯身子。
道袍人一面走,一面抬着手整理着发顶,从元楚的角度看去,恰挡住了他的脸。
“吱呀”一声,门轻启。
元楚伏下身子,余光瞥见阿颜翘着腿,斜坐在瓦上,正悠然自得地摇着花扇,头动也不动地,便伸手按下了阿颜。
元楚微微抬头,瞅着“大师”大步远去的背影,面色逐渐凝重。
她思索入神,也就自然没有瞅见,茫茫夜色下,深深青瓦上,紫裙美人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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