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云暗,风急马嘶,漆黑的宫墙渗出暗红的血迹。火光滔天,刀光乍现,哭喊声求救声挤成一团,撞碎在兵刃交锋间。昔日的生机被无情践碎,偌大的王城即将毁灭,泪水、嘶吼、鲜血,沉痛与绝望于宫殿各处疯狂地蔓延开侵蚀着,一如人间炼狱。
天启国,东殿。
“走!快走!”
墨发如缎,白裙胜云,少女绝美的脸上满是焦急,雪肤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如同朱砂痣般摄人心魄,她抬着手,一刻不停地催促着幼弟躲进密道。
天启公主萧元楚。
天启太子萧玄烨。
“阿姐,那你呢?”彼时的萧玄烨尚十岁,经历了血洗皇宫,父母双亡,稚嫩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你们几个,跟我来!”殿外定坤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处的密道被发现亦是迟早之事。
“烨儿,你先走,阿姐随后就来,”萧元楚眼神闪烁,抓在门框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她呼吸偏急,却仍努力稳着身形,“切记!保护好玉玺!照阿姐说的,联系上宋将军部下,他们定会护你平安!”
“阿姐……”
萧玄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萧元楚却一个转身,按动机关合上了密道。
“阿姐?阿姐!”萧玄烨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之间泪已决堤,撕心裂肺地拍打着门墙,凄然喊道。
密道门外,萧元楚流下两行清泪,声音亦有些颤抖:“烨儿……天启,就交给你了。”
随后,少女抹去泪水,泪痕犹在的面容上,划过难解的情绪。
突然遭遇巨大冲击的惶恐与震惊仍残留在脸上,而最终在一次深深的呼吸下,化为了一丝冷意与毫不加以掩饰的憎恨。
定坤,你们且等着,我天启绝不会灭。
“啪”一声,大殿的门被推开,昏暗的天日下,白裙上沾染的血泛出褐色,偶有穿过云层的光投下,将殿门雕花的倒影一条条地打在她的面颊上,打在这一身染血的白裙之上。萧元楚伫立于门后,眸子中尽是寒意与凄厉,一眼望去,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模样不复,倒像是囚笼中茕茕的少女。
察觉到身后动静,不远处的定坤士兵回头,一见萧元楚便大吼:“人在这儿!快追!”
烨儿尚在密道中,走出去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得将士兵引开。
这样想着,萧元楚厉声道:“想要传国玺是么?来啊!”
正疑其主动出现为何意的定坤军欲待往前,却只见萧元楚向大殿二楼的宫墙跑去,一众士兵急忙提刀追赶。
伤口撕裂开,红色泛出,大片大片地吞噬着裙上本就不多了的白。
宫墙之上。
“站住!”萧元楚冷声喝道,“再往前一步,我便将这传国玺给毁了!”
见她从腰间取下一只金黄色的锦袋,又伸出手臂,似要将锦袋给丢下去,定坤士兵急忙刹住了脚步,举着刀,却不再贸然向前。
上头吩咐过,攻下天启后定要从天启皇族手中夺得传国玺,因而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见状,萧元楚却是冷哼一声,不急不慢地解下锦袋,从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玺。动作之轻柔,恍若视千军万马于无物。
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过是在赌,隐藏着自己的畏惧与软弱,去给天启赌一个翻盘的机会。
“呵,”少女轻蔑一笑,“我当你定坤有多强悍,原来不过尔尔。”
而此时,定坤军中,一名尖嘴猴腮的士兵状似无意地朝某处一摆手。
萧元楚猛然回首,不远处似有白光一闪。
箭在弓上,一挥即发。
盯着那道白光,萧元楚把玩着玉玺,声音由轻柔渐转凌厉:“想要传国玺是么……做梦!”
下一刻,少女高举玉玺,奋力扔下宫墙。
冷笑。
“该死!抓住她!”方才那士兵见玉玺被扔出,语气又怒又惊。
定坤众兵急欲往前,却有寒风乍起,少女青丝飘扬,墨瞳幽然,神色冰冷,血迹晕染,如火衣袂在风的簇拥下几乎晃花众人之眼。
“定坤狗贼!”萧元楚朱唇轻启,话语凄然中带着刺骨寒意,“我天启复生之时,便是尔等丧命之日!”
言罢,泪干,纵身。
如一只残凤,从宫墙之上坠下。
纵使无力玉石俱焚,也绝不要受人侮辱。
“楚儿!”
恍惚间,似有一袭玄衣冲向自己,一声呼唤充满了震惊与悲痛。
苍玦没有想到,自己仅是迟了一步,便错了终身。
“楚儿……”苍玦有些颤抖,慢慢抱起血泊中的红衣少女,不难的动作,却似用尽了毕生力气。
他不敢相信此情此景。
身为定坤太子,自己带兵攻下天启,究竟是对还是错……
“殿下。”有副将上前,第一次看见苍玦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苍玦缓缓抬头,待看见宫墙上的一众士兵后,眸子渐渐染上了寒意,冷冷冲副将开口:“……杀了他们。”
“……殿下?”
不管副将的讶异与犹豫,苍玦抱着双眼已永远闭合的萧元楚,转身向外走去。
“殿下,传国玺……”有胆大的士兵捧起方才被萧元楚用力扔下,现如今已经破碎的玉玺,向苍玦请示。
苍玦冷然看向那些碎片,只有一小块上的“天启”二字还依稀可辨。
“收好,带回宫中。”苍玦抱着萧元楚的手不禁紧了三分,语气听不出喜悲,“既是毁了,便也不必再搜宫了。”
正是夕阳,红日若血。
玄衣男子背影苍凉,怀中少女含恨长眠。
昭明正历256年,天启国灭,归定坤。
此战席卷之快,来势之凶猛,令各国掌权者都为之心惊。
天启帝后双亡,长公主萧元楚坠楼自尽。
天启太子萧玄烨,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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