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麒麟眼眶微红,缓缓跪倒下去,但始终不曾垂泪。
对段兴智,他的感情是颇为复杂的。
明明是亲父,却又因为两人鲜少相处,让得他心中的悲愤始终不曾达到能让他落泪的那个地步。
寝宫之内宫女俱是惶惶跪倒。
仍旧站着的人,仅剩灰袍负剑老者。
他是破军学宫副宫主,剑道修为仅次破军宫主,破军剑法早已修炼到登峰造极地步。武道修为,也达到真武后期层次。
段麒麟虽然武道修为不弱,但年纪摆在这里,江湖中终究还是有不少人能斩他。他由蜀入理,破军学宫没理由不派强者保护。
段麒麟对蜀中、对大理,都太过重要。他身上承继着太多的期望。
如果不是破军宫主还要留在蜀中震慑解立三,兴许会由他亲自护送段麒麟入理都说不定。
大理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和段麒麟争夺皇位,但段麒麟要是敢只身入理,十有**逃不过被人暗杀的结果。
也唯有真武后期这等绝世强者,才能够断绝那些人的心思了。
“准备国葬……”
沉默半晌后,段麒麟忽然开口。然后便起身,向着外头走去。
那几位贵妃都听得屋内哭声,此时颤颤惊惊跪在屋外。
瞧见段麒麟那双镶金丝祥云的青色长筒靴,她们也没敢抬头。
可没想,段麒麟却是清冷开口,“父皇身子虚弱,你们都有过错。便都给父皇殉葬吧!”
几个贵妃俱是在霎时间花容变得惨白。
她们深知自己没有任何觊觎大理权势的根底,也自觉老实得很,却未想过,段麒麟竟然仍旧要杀她们。
难道她们几个弱女子,就那般碍这位素未谋面过的太子殿下的眼么?
但是,此时却无人敢直面质问段麒麟。
这些个贵妃们只是哭哭啼啼,请求段麒麟饶命。要敢质问,便真的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了。
甚至,有贵妃抬头,梨花带雨,朱唇轻咬。
那眼神中的意味,自是无需多加揣测。
这年头,自承父位、弟继兄位,将父亲或是兄长的妃子留在宫中继续为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们这些人虽是伺候段兴智的,但其中有那么两个年岁还不及段麒麟,就这两年才进宫,且是依仗着天姿国色才受到段兴智宠爱,对自己的相貌自是有着绝强自信。若是愿意床榻承欢,说不定太子殿下会继续留着她们。
但可惜的是,段麒麟神色并未有任何意动,反而是眼中流露出更为阴沉的光芒。
他轻轻哼了声,便迈步出门槛,向外走去。
始终默默跟在他后面的灰袍破军副宫主悄无声息拔剑,一剑流光,几位贵妃喉咙出现血丝,神色顿然遏止,然后颓然倒地。
段麒麟没回头,却好似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对着外头院中跪倒的太监们道:“几位贵妃追随先皇而去,和先皇同葬皇陵。”
然后便径自走到院中树下负手站定,不再说话。
连玉玲珑那般绝色他尚且都可以拱手让给赵昺,这些贵妃又算得什么?
当然,段麒麟杀她们,主要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看不上她们。
这些贵妃们或许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无子嗣,无望皇权。但是,她们后头的那些家族未必会真正老实。
段麒麟这是杀她们以镇她们后头的那些外戚家族。
他这是在宣扬他的底气。
你们若是敢有什么异心,便来试试便是。我段麒麟可以杀你们族中贵妃,同样,也可以将你们整族覆灭。
这日里,大理国都看似是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怕却是不知如何的云潮涌动。
那些外戚大人物们各自在心中怕是恨不得将段麒麟直接撕碎才好。
但终究,还是没人敢去触段麒麟的眉头。
国都之内、皇宫之内那些禁军可不是摆设。谁敢异动,这些禁军必然立刻就能跑到他们府中去大开杀戒。
段兴智驾崩的消息传扬开去,让得原本就愁云惨淡的大理国都顿时间更是又弥漫上悲戚味道。
段兴智执政这些年,虽没能开疆扩土,但也无大过。国内百姓还是过得颇为安稳的,对他的驾崩,也是真正悲伤。
才等驾崩之事传扬开去不久,其后民坊间就有流言四起。先皇原来有子嗣,现在已从外地赶回,到得宫中,准备登基大宝。
这些流言,自然是段麒麟让人刻意传播出去的。
朝中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民间却未必知道。他只有如此,到时候登基才不会显得突兀。
这大概也是他为何没有立刻就要登基的原因。
如果民间都知道他的存在,他完全可以在段兴智驾崩的那刻就召集众臣,商议登基之事。
也不能说是商议,大概没人敢会有什么异议。这点自信,段麒麟还是有的。
再其后不长时间,段麒麟便真正以大理太子的身份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亲自操办段兴智的葬礼。
段兴智谥号平宗神圣孝章皇帝。
而在宣读段兴智谥号时,段麒麟也从大内总管公公手中正式接过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
前面广场上,大理满朝文武尽皆跪倒。
军权在握,段麒麟登基大宝已成定局。他们这些人,此刻怕只是想着如何继续维持地位都足以头疼,夺权,是不可能了。
仅过数日。
大理国都境内白雪皑皑,便如同当初西夏李望元出葬那般情景。
段兴智披白,率文武百官送段兴智灵柩入皇陵。殉葬的几个贵妃,无人问津。
她们的死,谁都看得出来段麒麟这是要威慑外戚,此时再去发难,是自取灭亡。
而这个时候,段兴智驾崩的消息自然也已是传到大宋、西夏、元朝等国。
这样的消息根本是瞒不住的,而且,段麒麟也根本没有任何要瞒的打算。
长沙城内。
这时候的长沙还未下雪,但凉意却很是渗人。
南方的冷和北方不同,便如同南方言语的浸润无声,这冷意也是如此。总是能直接浸到骨子里去。
只是赵洞庭的御书房内却是暖意动人。
当初建立行宫之时,虽然经济拮据,但还是在行宫地下铺设有几条地龙。到这寒冷季节,便有无数的木炭堆积到地龙内,虽不能让皇宫处处都如暖春,但御书房、皇上太后寝宫以及那些个重要衙门,都绝对感受不到凉意。
此刻,赵洞庭就盘膝坐在御书房内床榻上。身前书案上,一如既往摆放着一摞摞的奏折、密信。
他虽然大权放给国务省,但这些奏折,还是会送到这里来给他过目。看不看,是他自己的事。
对于这些奏折,赵洞庭有些看了,有些的确没看。但那些密信,却是从未漏过。
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他已经大概定下,有陆秀夫等人操心,他无需太过担心。他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对抗外敌之上。
如此,这些密信于他而言,就比奏折显得要更为重要些。
又拿起桌上一封密信拆开,赵洞庭才刚刚扫过,神色便是微怔,低声自语,“段兴智死了?”
这话说出口,让得旁边的乐婵也不自禁视线向着他手中密信落去。
段兴智到底是大理国君,他的死,对于这战火纷争的天下而言,都绝不能算是小事。
一国之君,足以影响一个王朝的走向。
“段麒麟……”
紧接着,赵洞庭脸上又是露出意味莫名之色来。
密信上说,大理太子殿下从蜀中入理,接掌传国玉玺,登基已成定局。
段麒麟,赵洞庭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此刻,无疑也能猜想得到他的身份。
嘴角忽的扯出些许笑意来,赵洞庭又是喃喃自语,“段麒麟……你总算舍得走到明面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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