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阁后芭蕉院中,韵锦一如往常,静静抚琴。她习惯将满心的愁思都寄托在这琴音之中。
如今她的琴音中,落寞稍减几分,却凭添几许飘摇。
她还在为赵洞庭的事情纠结。
这时,老鸨轻轻在外叩门,“韵锦姑娘。”
琴音顿止,韵锦打开院门,淡漠问道:“妈妈何事?”
老鸨腆着笑脸说道:“外面有位名为赵洞庭的公子想要见你,问你见是不见?”
韵锦怔在原地。
他……真的来找我了。
他是想来和我谈心,还是想将我赎出去?
“韵锦姑娘?”
老鸨见韵锦发呆,轻声喊她。
韵锦微微闭上眼睛,叹道:“妈妈将他请来罢!”
然后她便兀自往屋内走去。
老鸨满脸奇怪,嘀咕两句,便也离开,去叫赵洞庭。
韵锦回到房间里,从枕头下将那包断肠散拿出来,倒在桌上的壶中,然后看着酒壶发呆。
她曾想,若是赵洞庭来,那便是命中注定,自己必然杀他。可到这刻,终究还是有些迟疑。
她能够感受到赵洞庭对自己的关心,皇上也是苦命人么?
这世上,难得再有关心她的人了。
忽地,韵锦眼中淌出泪来,但嘴角,却是勾勒出微笑,“自己到了阴司再向他赔罪吧……”
很快,门外响起脚步声,韵锦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赵洞庭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在门口施礼道:“韵锦姑娘,冒昧打扰了。”
韵锦轻轻笑着,“公子请坐。”
赵洞庭让李元秀他们在屋外候着,走到韵锦的对面坐下。
韵锦看到他眼中好似有几分难掩的落寞,只觉得心里微紧,问道:“公子心情不佳?”
赵洞庭自己拿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道:“确实不佳,想来见见姑娘,讨杯酒喝。”
乐婵就要嫁人了,这让他只想买醉。
“慢着!”
韵锦见赵洞庭端杯就要往嘴里倒去,整颗心都提起来,竟是止不住地出声呼喊。
赵洞庭奇怪道:“怎么了?”
韵锦咬咬嘴唇道:“哪有你这般自饮自酌的?”
赵洞庭微愣,然后失笑道:“倒是唐突佳人了,抱歉。”
韵锦给自己也倒上杯酒,道:“喝酒前,公子可否说说是何时心情不佳?”
她倒酒的动作都极为柔美。
赵洞庭自嘲道:“没有能谈心事的朋友,连心爱的女人都要嫁作他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韵锦怔怔看着赵洞庭,心里止不住的想,他是皇帝,难道都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么?他爱的人又是谁?
她轻轻叹息着,问道:“以公子的富贵,难道也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么?”
赵洞庭苦涩笑道:“世间种种哪有尽如人意,她和那人已有婚约,难道我还能去强抢不成?若是那人卑劣下作,本公子抢也就抢了。可惜啊,他却又恰恰有些侠义,我实在是不忍去害他。”
韵锦闻言,心头更是复杂。
这样的他,真的是堡中那些人说的那样刚愎自用,冷血无情?
若是冷血无情,他怎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深深看着赵洞庭,道:“看来公子也是宽厚之人。。”
赵洞庭轻笑道:“宽厚愧不敢当,只求能不昧着良心做事而已。”
这更是让韵锦心头复杂,不知道该相信眼前自己所见的赵洞庭,还是该相信秀林堡那些人的话。
恰在这时,赵洞庭却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将里面的酒给喝干净了。
“你!”
韵锦刚刚出神,没来得及阻止,见他喝光酒,惊得站起身来。
赵洞庭疑惑道:“怎么了?”
“也罢,也罢!”
韵锦端起面前的酒杯,也是一口气咽了下去,“小女子陪皇上饮了这杯。”
赵洞庭的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说完脸色又变,回想起刚刚韵锦的不对劲,更是连血色都没得了,“你在酒里下了毒?”
韵锦的眼中泛出哀伤神色,“你杀了我哥哥,我是来刺杀你的。”
“你哥哥?”
赵洞庭的眼睛眯起来,厉芒闪烁,“你哥哥是谁?”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韵锦竟然也是来刺杀自己的。他看向外头,就要将李元秀叫进来。
但韵锦已是抢先说道:“皇上,不要叫人了。这酒中的是断肠散,无解。”
她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我哥哥,就是给你献鱼肠剑的那人啊……”
赵洞庭呆住。
他当然还记得那个神色冷酷,持着鱼肠剑的人。
这刹那,无数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怒。
怒这些人始终缠着他不放。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紧紧盯着韵锦。
但忽然间却又笑出声来,“也罢,也罢,就当这是黄粱一梦吧……”
他并没有怀疑韵锦的话,想来自己是死定了。反正乐婵已经嫁人,自己在这南宋,也算是无牵无挂。就当这些天的经历,都是大梦一场。或许,这本就是梦也说不定。
韵锦眼中又淌出泪来,道:“韵锦到黄泉下再给皇上赔罪。”
赵洞庭眼中露出解脱之色,叹息道:“还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不过,你哥哥却是慕容川所杀。你来杀我,实在是做错了。”
话刚出口,他忽地想到什么,惊呼道:“是慕容川让你来杀我的?”
韵锦漂亮的双眸瞪大,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我哥哥是堡主所杀?这、这怎么可能?”
赵洞庭苦笑道:“满朝文武都亲眼所见,我怎会骗你?”
他到现在也是明白,原来背后真的是秀林堡在作祟。只是此时明白,已然有些晚了。
肚肠渐渐泛起疼痛感。
韵锦俏脸苍白,“他……他说我哥哥是被你所杀。”
赵洞庭道:“他是在利用你们啊,你哥哥刺杀我不成,当场被他一掌击杀。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放他离开?”
韵锦并不傻,立刻想到其中关键。
是啊,若是堡主没有任何举动,定会被当成帮凶,皇上怎会放他离开?
她瞬间失魂落魄。
自己真傻,明明知道那父子两都是人面兽心之辈,竟然还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那秀林堡就是个魔窟,自己怎会天真到去相信他们呢?
赵洞庭也无心思再看韵锦,只是这短短时间,肚子已是疼痛得厉害,让他冷汗直冒。
他对着屋外喊道:“公公!”
李元秀抱着鱼肠剑走进来,瞧见赵洞庭的脸色,脸色大变,“皇上,您怎么了?”
赵洞庭额头汗水细密如雨,忍着痛道:“朕喝了断肠散,命不久矣,在朕死后,你立刻率军去踏平秀林堡,切不可让乐婵姑娘嫁给慕容豪。秀林堡内,务必鸡犬不留!”
纵然这是梦,他也不愿秀林堡有什么好结果,更不愿乐婵再嫁给慕容豪。
“断肠散!”
李元秀听到赵洞庭的话,大惊失色,随即怒视韵锦,“你这妖女!”
他伸手就要掌杀韵锦。
他不像赵洞庭是穿越来的,生在南宋,知道断肠散的毒有多么剧烈。
“公公!”
赵洞庭喊住他,道:“放过她吧,她也只是被秀林堡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他听过她的身世,知道她不过是被人圈养诓骗的小绵羊而已,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皇上,老奴失职。”
李元秀怔在原地,然后忽然沉着脸,低声道:“不过老奴不会让皇上就这般死去的。”
说着他对着屋外喊道:“赵大、赵虎,不许任何人靠近屋子。”
“是!”
赵大、赵虎兄弟俩在外面答应。
赵洞庭正自疑惑,只见李元秀的手掌向着自己额头拍来,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拍晕过去。
紧随其后,不等韵锦惊叫,李元秀身形闪动,单掌拍出,将韵锦也拍晕当场。
然后他将赵洞庭和韵锦都抱到床上,双手捏住了两人的手腕,低声叹息:“皇上,老奴只能陪伴您到这里了……”
话音刚落,他的袖袍竟是无风自鼓起来。
这是内力鼓荡到极致的表现,非内功超凡者根本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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