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谷主脸上已是愈发显得娇羞。但她自己却沉浸在回忆中,浑然没有发觉。
乐婵见着她这模样,怔怔出神。
乐婵眼中有些神往之色,忍不住开口。
谷主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笑容已是更浓,甚至有几分少女娇羞,接着道:“在两年之后,我真的见到了他。只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好似也升官了,带着数十骑从街上驰过。当时我见他眼神只是轻飘飘自我身上掠过,好生失望,鬼使神差的,竟是跑到他的马前。这让得魁梧的他惊了马,差点摔落下去,好生狼狈。只是,他却是并未责备于我,而是问我,是否有什么冤情要说。他是武将,又不是衙门文臣,其实哪里管得着我有没有什么冤情?”
“我还将我每隔两月下山的日子告诉他,只差没有跟他说,让他在城内等着我。自那次再回到山上以后,他的身影在我心中出现的次数远远比以前更多,白天想的是他,夜里想的是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在我下次下山的时候,在城内等着我呀……”
谷主说着,眼神渐渐出神,思绪飘远。
“我有次随着谷主下山采买,被城镇中的繁华迷了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跟着街上耍龙的杂艺人渐渐走远,竟是和谷主还有师姐妹们走散了。等到耍龙的杂艺人散去时,我才发现谷主和师姐妹们已经不见了,这让得从未和世人打过交道的我大为惶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有当地的十余个地痞围上来……”
“他带我找到了谷主和师姐妹们,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自那以后,我再随谷主下山,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多在山下逗留,寻找他的身影。”
谷主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些许笑容。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许年纪,内功修为连下元境都达不到。见得那些地痞言行轻佻,已是慌乱不已了,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学的那些本事?只差点,我就被他们给强行掳走了。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位白袍将军驰马赶过,见到那些地痞拉扯着我,只是重重呵斥,便让得那些地痞作鸟兽散。那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好似重重地刻在了我的心头。”
“在我当年还是谷内弟子之时,谷中其实还未彻底严禁谷内弟子和谷外男子相恋,只要能闯过天仙阵者,便可带着谷中心仪之人离谷。那时候,百草谷还在潼川府的某处山中,那里风景秀丽,良药无数,远非这九嶷山可比……”
“然后呢?”
谷主魔怔般厉笑着,“我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让我回谷?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你说这可笑不可笑?我自认没有哪里有半点对不住他,他离开我,大概只是厌倦了我而已。我不知道他以后看着女儿,是否还会想起我,是否还会回心转意,再回来找我。但我绝不会给他机会,洛神,你可知道我在苦等他数月,不见他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乐婵心中突然有些惊惧,“您做了什么?”
“两个月终于过去,我再次跟着谷主下山。隔着城门许远,竟然真的见到他白袍立马在甬道外,那一刻,我便好似着了魔,差点没忍住跑去他面前。幸得心中还保留着些许清明,知道谷中规矩,才强忍着没有跑到他面前去。等我们离城门近些时,他也瞧见了我,他的眼神中,好似充满柔情。那刻我的心剧烈颤动着,我知道,他是记得我的,不仅仅记得我,应该对我也有几分情谊。”
“我担心他跑到我面前来,让谷主不高兴,和他眼神接触以后又连忙低下头去。他真的好生机灵,竟是真的没有上前来,甚至没有再多瞧我。我又有些失落,直到后来我又故意和谷主走散,他忽然间出现在我面前,一种极为惊喜的感觉便蔓延上我的心头。”
谷主脸上露出极是娇羞之色来,“那刻,他下马将我抱住,好生霸道,但我,却连半点挣扎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白袍玉面的他,是那般的英俊倜傥。我好想下山,和他厮守终生。”
直过去足足数分钟,谷主才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向你这般擅自下了山,找到他,和他厮守。可是,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乐婵抬起头,“他抛弃了您?”
谷主脸色已是极为冷厉,声音中带着浓浓杀气,“我将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了他,且为他生育了一个女儿,只求他能够上山破天仙阵,将我明媒正娶地娶下山。可他,在我们女儿才不过数个月大时,悄然带着女儿离开了我们的家,只给我留下封信,让我回谷。”
谷主声音中满是冷厉,“我到城内青楼中寻了个和我身材相仿的女子,为她赎了身,却将她杀了。然后将她易容成我的模样,让她躺在了我的床上,然后这才回到谷中。若是他真的再回来,我要让他再也见不到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活在自责之中,让他这辈子都没法忘却我。”
乐婵的眼神猛然凝缩起来,又惊又怕。
她没想到,当初谷主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时的她,对那个白袍男人爱得该有多深?恨得该有多深?
“回到谷后,谷主罚我闭关五年。我潜心修行,出关以后,不论是功力、药理造诣,都远远超过其余师姐妹,甚至可以和当初的长老们媲美。其后,我便成了谷主,并且将百草谷迁到这草木凋敝的九嶷山来,还定下谷中弟子不得和外界男子相恋的规矩。我不愿再呆在那草木华盛的地方,因为,人生根本没有那般精彩。”
说完这番话,谷主的双手已是紧紧握住。直过去许久,她才逐渐恢复平静。
她的眼神重新回到乐婵身上,定定看着乐婵,“洛神,若是日后皇上逐你出宫,你该如何?”
乐婵张张嘴,却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以前没有想过这事。
正是热恋中的两人,谁又会愿意去想自己日后是否会被对方抛弃呢?
而现在,谷主的故事却让得她不自禁地联想到这些。
若是皇上以后厌倦自己了,驱逐自己出了宫,自己该怎么办呢?
恨他么?
乐婵现在还没法想象,自己以后会不会舍得恨皇上。
但是,若被驱逐出宫,自己总不会再乞求皇上留下自己才是。
沉默好半晌,乐婵才道:“洛神应该会回到谷中,孤老终生吧……”
谷主轻声叹息道:“即是如此的结果,又何必开始呢?”
乐婵再度愣住。
又过去许久,她才说道:“可洛神觉得皇上不会如此对待洛神。皇上不是那般绝情的人。”
谷主摸着乐婵的脑袋,“当初我何尝不是觉得他也是情深意重之人?可结果呢?洛神,和男子相恋,最终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我们女人。我不敢断言皇上就是绝情之辈,但作为皇上,他却是不可能将全部的感情都倾注于你身上的,如此,他厌倦你的可能,便太大了。”
房间内渐渐安静下去。
直到又过去十余分钟,乐婵才忽然道:“谷主,洛神能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么?”
“张……君玉……”
谷主即便此时说起这个名字,都仍是咬牙切齿。多年过去,心中恨意未曾半点消减,反而更为深沉。
而乐婵听到这名字,却是花容失色。
说罢,没等乐婵回答,她已是自顾自般地说起来。
说到这里,谷主忽然沉默。脸上的温馨、羞涩,也渐渐淡去,化为冷意。
乐婵回过神,见到谷主突然变了脸色,心中微提,张张嘴,却是没敢问出什么话来。
“我跟他说当年救我的事,他才总算是想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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