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休息吧!”
他挥退眼前跪倒的传信兵,立刻对着殿外喊道:“去宣秦先生来见。”
以宋朝现在的兵力,刚刚经历糜战,纵是有火器,想要挡住元朝、大理联军,也几近是不可能的事。
“他娘的。”
让人去联合大理,是秦寒出的主意。此时,赵洞庭自然也想听听他的见解。
而个把月以前,广西的战局是怎样的?
赵洞庭记得,那时候他们才刚刚布开士卒,各军确立游击方阵。
赵洞庭作为皇上,不得不思量这点。
眼下,宋军重军屯于绣江镇,雷州空虚,且张弘范、李恒已是离着不远,段智兴会不会改变主意?
如果不出意料,大理国君段智兴应该是在得知宋军官道大胜后才决定出兵的。这样来看,他应该是的确打算帮助宋军。
但是,现在宋军已经在广西奠定胜局,局势微妙,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大理军队应该才从大理出兵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无疑,这些大理军能够相助宋朝挡住张弘范、李恒。但是,他们却也可能相助张弘范、李恒灭宋。
“戏弄?”
赵洞庭的脸色冰冷几分,“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迟迟不出兵,怎能说朕是戏弄于他?”
不多时,秦寒就赶到大殿中来,对着赵洞庭拱手,“皇上。”
赵洞庭直接将手中的信递给他,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秦寒看过信,却道:“皇上,大理出兵援助,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事么?”
秦寒道:“可雷州那边……”
赵洞庭道:“朕宁愿率军赶回雷州,也不愿意他们到雷州去。你想过没有,若是他们趁火打劫?”
秦寒沉吟起来,许久才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去?那段智兴会不会觉得咱们在戏弄他?”
秦寒点点头,“那皇上宣我来,是让我前往大理军中,去让他们撤军?”
赵洞庭道:“人是你们鬼谷学宫的纵横家请来的,如今要送,当然也得由你们去送。若是朕派朝中大臣前去,只怕会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我军在这里大胜不假,但兵力也远远不及从前,只要段智兴不是个傻子,怕是都会升起趁火打劫的心思。到时候他不论是占据雷州,还是和张弘范、李恒合力来攻打朕,大宋都有覆灭之险。”
秦寒沉吟着点头。
大概谁也想不到战争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如果大理早些出兵来援,或许广西之战早已结束,张弘范、李恒两人也不会率兵进犯雷州。
再说,若是张弘范、李恒两人不率兵进犯雷州的话,赵洞庭也不会这般急切地和伯颜、也速儿展开决战。
各种预料之外的因素,硬是让这支大理元军变得极其重要起来。
他们虽然只有五万军卒,但倒向哪边,就可以让得哪边稳操胜券。
赵洞庭却是信不过段智兴的,与其冒险,倒还不如让他们回去。
好不容易才将伯颜、也速儿打败,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就在这日,十余个武鼎堂高手以黄六甲为首,护送着秦寒往邕州而去。
邕州处于横山寨和雷州的中间,算大理军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能够在那里遇到大理军。
不多时,张珏率着将领们也赶到府衙大殿。
他们个个浑身浴血,甚至有的脸上的血污已经结成了疙瘩。
赵洞庭制止他们行礼,头句话便是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张珏面色有些惭愧,“回禀皇上,我军……我军阵亡将近……五万。”
赵洞庭沉默。
以接近十万兵力对付元军约莫十二万左右兵马,竟然有这么大的折损,这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心里,他原本预估折损大概应该只会在三四万左右。
没料到元军竟然会死战,这终究是让得他们有些仓促,准备不充分。
而且,下雨以后热气球没法再作战,飞天军回返绣江。这也给予了元军喘息的机会。
到夜里时,雨夜中也不能视,无疑也让得神龙铳军卒能够发挥的作用大打折扣。
掷弹筒和霹雳车又没能派上多少用场。
种种因素加起来,竟是让得宋军的折损要超出预估这么多。
这让赵洞庭痛心的同时,更觉得必须让那些大理军队回去。他们若是趁机和张弘范、李恒联合,莫说只有神龙铳、掷弹筒,便是有迫击炮,怕是南宋也会彻底失势。
沉默过后,赵洞庭又问道:“我军将领们如何?”
张珏道:“东河里都指挥使、葛修鸿都指挥使、卢煜都指挥使阵亡了。”
赵洞庭抬手拧住自己的鼻梁,微微闭上了眼,“嗯……你们先下去吧……”
他心有戚戚。
若是可以,他希望他军中没有任何人折损。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他心头实在不是滋味。
有股气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口,让得他的呼吸都不顺畅。
待张珏他们退下以后,赵洞庭让洪无天、乐无偿他们也离开大殿,自己关上大殿的门,在幽黑的大殿中独自沉默。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那要成一国呢?
见证太多人的死亡,其实赵洞庭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更有压力。
为了心中的理想之国,他不断努力着。而将士们的死亡,他都压在自己的心头。
赵洞庭曾经许多次在睡梦中惊醒,在梦里,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浑身是血的盯着他。
他们都没有说话,但那种审视的眼神却让得赵洞庭惶惶不安。
他们好似在质问他,为什么死的是他们?
又好似在质问,赵洞庭的理想之国为何还没有降临。
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眼神却都如同一辙的冷淡、愤怒、幽怨。
数十万幽魂,不是谁都能够承担得起的。
赵洞庭只能不断强大着自己的内心,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承受到什么时候。
“吱呀……”
突然,大殿门被推开条缝隙,有个清丽的身影娉婷走了进来。
是乐婵。
她看到缩在大殿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膝中的赵洞庭。咬住了嘴唇,差点流泪。
她并不知道赵洞庭这是怎么了,但只是看着这副模样的赵洞庭,就知道赵洞庭心头肯定积压着许多东西。
是怎样的压力,才能够让得年少英明的皇上如此?
她瞬间只觉得心如刀绞。
“皇上。”
匆匆跑到赵洞庭面前,乐婵抛弃心中的羞涩,抱住了赵洞庭。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刻,赵洞庭哽咽了。乐婵的怀抱,让他感觉到温暖,心头的情绪再也崩不住。
乐婵听到哽咽,感觉到赵洞庭的颤抖,只是将赵洞庭抱得更紧。
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赵洞庭,只有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他。
良久。
赵洞庭的颤抖逐渐微弱。
乐婵低下头,借着大殿门外透进来的依稀亮光,看到赵洞庭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已是沉沉睡去。
她咬着唇,轻轻拨弄着赵洞庭的头发,“如果你不是皇上,我不是圣女,那该多好……”
她有些羡慕妹妹乐舞。
肖玉林赶到绣江,只要再去雷州,妹妹和肖玉林应该会很快喜结连理吧?
乐婵也多么希望自己和赵洞庭的感情没有这么多坎坷。
睡梦中的赵洞庭仍旧拧着双眉,这让得她一颗芳心便好似被手掌握住,始终紧紧揪着。
横山寨位于广南西路的最西边,到大理军事重城善阐府和到雷州的距离差不多。
“呵。”
赵洞庭轻笑着,“若是这广西还是局势未定的情况下,朕当然希望他们能够出兵援助。但是现在伯颜、也速儿只剩梧州还有数万大军,后继无力,朕还要他们来做什么?”
赵洞庭嘴里轻轻呢喃着,“段智兴要是知道这场大战,该不会趁火打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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