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菡睫毛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师嫣,神情晦涩难辨。
而她没看见的是,坐在她身后的师非璃,不紧不慢的略过她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眼底露出一抹一言难尽的笑意。像师嫣这种人,很多时候,很多事,你只需要给她埋下一颗种子,她自己逮着机会,就会生根发芽。尤其是她打从心底,就一直觉得是师菡挡着了她的道,因此她对师菡,是既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师菡那样光鲜亮丽的人,又记恨师菡,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闻言,辰妃微微一怔,她身后的宫人立马俯下身来,低声道:“娘娘,怎们宫里头比那只翡翠镯子成色更好的也有几只,不是什么大事。”
辰妃点点头,这才看向正主师菡:“原是本宫赏赐于你,万没有夺人所好的道理,不过你既开了口,本宫若是不应了你,倒是有些出尔反尔的嫌疑。不如这样,今日就请菡丫头割爱,这只镯子,本宫再用旁的东西弥补你,如何?”
辰妃心中想的是,左右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翡翠镯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她既然开了口,师菡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师非璃看着眼前这一幕自己一手推动的局面,心下得意不已。
这只翡翠镯子,师菡如此爱惜,想必对她而言意义不浅,今日她若是不愿意割爱,那就是拂了辰妃的面子,若是愿意忍痛割爱,她师府嫡女被小小庶女夺了心爱之物,颜面何存?
只见师菡缓缓起身,低下头似是颇为不舍的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只翡翠镯子晶莹剔透,衬的她皓腕雪白。
世家贵女们自知今日这一场无声的硝烟不会波及到自己,因此也乐得看热闹。
少顷,师菡淡淡一笑,从手腕上将那只镯子摘了下来,身后,周嬷嬷脸色惨白,却咬着牙并未说话。
师嫣紧紧地盯着师菡手上的那只翡翠镯子,脸上满是说不出的得意。
“既然辰妃娘娘开口——”师菡深吸了口气,语气顿了顿,勉强扯起一丝笑意,道:“微臣自当遵命。”
她虽然并无半分不舍的意思,态度恭敬大方,给足了辰妃颜面。
辰妃点点头,满意道:“嗯,还是你懂事儿。”
说罢,又让宫人去取了同样的镯子赏给师菡。虽说在外人看来,皇宫中的贵人的赏赐,那可是顶大的荣宠,可虽师菡却起步了半分波澜。
她意味深长的看向师嫣,心下不禁无奈,师嫣今天,风头出的太快,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索要嫡女的东西,想必今日过后,即便是有些世家夫人对她有点印象,也要因此一事受到诟病。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盯上了自己的镯子了?
师菡面不改色,走上前将镯子递给师嫣。只是在师嫣伸手去接的瞬间,师菡忽的松开手,镯子‘咔嚓’一声掉落在地,瞬间碎成了几截。
这突生的变故让众人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朝着师菡看去。
就连辰妃,眸色也黯淡几分,师菡这是公然想打她的脸不成!
然而,不等她开口,师菡便转身一撩袍子,在大殿上跪下,道:“娘娘,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今日微臣诚心想赠二妹妹这只镯子,只是此事由娘娘开口,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怕是对娘娘名声有损,微臣既不能违背娘娘旨意,又不想娘娘沾染口舌,无奈之下,只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请娘娘见谅。”
“师菡,你故意的!”
师嫣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碎了的镯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菡这个贱人,宁愿砸碎了镯子,也不肯送给自己?
师菡转过头,瞪了师嫣一眼,沉声道:“放肆!你这般不懂规矩,是想置娘娘于不义之中吗?平日里父亲都是怎么教你的!”
一提师德,师嫣顿时反应过来,急忙‘噗通’一声跟着跪下,脸色瞬间惨白。
她一门心思落在师菡的镯子上,却忘了,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而她,犹如一介蝼蚁,今天即便是死在这儿,师德也不会吭一声。
辰妃原本还没想这么多,此时师菡一说,她也回味过来,顿时便觉得师嫣可恨至极,险些害了她。
她冷下脸,语气也沉了几分,“本宫何曾夺人多好?一派胡言,来人,去将本宫的那把戒尺拿来赠予师嫣,日后时刻警醒自己,”
宫人应声退下,戒尺,向来都是惩罚犯了错的人的,如今却被当做赏赐给了师嫣,这其中是赏是罚自是不必多说。
经过这两个小插曲,辰妃也实在是没了替自己儿子相看贵女的精力,懒洋洋的散了众人,自己回去养气去了。
一群贵女,乌泱泱的从宫殿里出来时,只闻见清冷梅花香,宫门外的甬道尽头处,一人站在那里,手上握着一把竹伞,手上拿着一件披风,白衣翩跹,美如画。
“是景小王爷!”
“我滴个神呐,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小王爷怕不是神仙转世吧?”
“收收你的口水,马上就滴到小王爷送你的礼物上了。”
……
师菡正从宫里出来,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景小王爷。小王爷虽然有纨绔之名,可向来周身自带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亲近。因此贵女们虽然心动不已,却也只敢远远的看上两眼,不跟上前。
喻阎渊与师菡四目相对的瞬间,便弯起嘴角,朝着师菡笑了下,低声唤了句:“阿菡。”
身边的贵女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只是小王爷身后,那抱着胳膊冷着脸的侍卫实在是太凶了,她们只好埋着脑袋快速离开。
师菡咧开嘴朝着喻阎渊一笑,然后理了理衣裳,不动声色的遮住手腕,这才快步走了过去。
她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原来,你就是小王爷?”
喻阎渊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抬起手便将手上的披风仔细的给师菡穿上。
师非璃就杵在身后,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只继续道:“当日宁州,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非璃日夜惦念,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了呢。”
师菡挑挑眉,好整以暇的抬起头看了喻阎渊一眼。
宁州之行他还救了师非璃?那时候她都不曾见过师非璃呢。
见师菡看着自己,喻阎渊笑道:“不是我救人,只是她拦着路了。”
师非璃:“……”
师嘴角一抽,扯开喻阎渊的手,无奈道:“我没问你。”
“可我想告诉你。”喻阎渊说完,将竹伞往师菡头身侧挡了挡,柔声道:“我陪你回去。”
师菡并未答话,只是顿了顿脚,扭头看向身后,师非璃目光灼灼的盯着喻阎渊,神情虽还是那副出家人云淡风轻的神情,只是那颗心,却早已不是不再平静。
“二姐姐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师非璃抬眸,走上前,笑着朝喻阎渊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非璃想请小王爷赏脸,让非璃请王爷喝一口热茶,驱驱寒意,也算是报了小王爷的救命之恩。”
她可不是师嫣那等怯弱之人,既然喜欢喻阎渊,便不会有任何顾忌。她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跟师菡争上一争。
师菡笑笑,心中喟叹,却没说话。
谁知景小王爷倒是点点头,“救命之恩,的确要报。”
闻言,师非璃大喜,连忙道:“草民知道雪初阁的茶味道极好,可以一品。”
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师非璃嘴角笑意遮掩不住,只看着喻阎渊,眼里只有他一人。
喻阎渊轻笑一声,点点头,吩咐道:“刀一,宁州师府二小姐想要报恩,请你喝茶,你去还是不去?”
突然被拎出来的刀一心底苦笑,心道:早知道当日就不多管闲事了。
但是谁能想到,路上随便出个手,就能遇上一个师府二小姐?
况且,谁知道离开宁州,还会在京城碰见啊!
想到这儿,刀一颇为不耐的道:“属下没时间,没工夫,没心情,还望二小姐见谅。”
喻阎渊不理会师非璃的脸色,只朝着她一点头,“既然刀一不愿,那么恩情就此不必再提,日后也切再莫纠缠我家刀一。”
师非璃一片痴心,此刻换来一句不要纠缠不说,还被推到了刀一身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只是师菡和喻阎渊已经离开,只留下她,怔怔的看着两道倩影,心底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
景小王爷今日入宫,本就是临时决定,两人走远,师菡这才侧头看向喻阎渊,“不是说近日有事在忙吗?怎么今日特意进宫了?”
这几日,老皇帝和辰妃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只怕就是喻阎渊了。
这种节骨眼上,喻阎渊还特意进宫,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呢?
然而,喻阎渊轻哼一声,满脸讥讽道:“皇宫里的人,越发的不要脸了。我怕你烦心,所以特意来接你。”
不是怕她被欺负,也不是怕她遭人陷害,以师菡的聪慧,这些事情都能应付。他只担心这些庸人扰了师菡的心情。
突然,喻阎渊视线无意间一扫,看见师菡空空如也的手腕,忽的问道:“我送你的镯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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