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菡垂下头,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商卿云叹了口气,无奈道:“在想什么?”
他养大的小丫头,他自是心中清楚。师菡越是紧张的时候,便越是沉着冷静。只是她这样的性子,总会教人以为是生性凉薄。
师菡皱着眉,一字一句道:“我在想,若是喻阎渊真的出事,有哪些人的账要一笔清算!”
她说这话时,浑身戾气,纵使她神色如常,可那周身势不可挡杀气,让人心下不自觉的一沉。商卿云从未见过师菡这般模样,惊诧之余,却也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在师菡心中的分量。
此时师菡也没了心情再在国子监呆下去,告别了商卿云,便漫无目的的往外面走去。依旧是翻墙而出。
说来也巧,师菡心情不好,而这边如夫人柳氏却也不安分。师菡刚走出国子监不愿,景王府内在师菡院子外伺候的小厮便过来了,恭敬道:“大小姐,可算是找着您了。那位正在学习规矩的姨娘,今日趁着周嬷嬷不在,寻死觅活,疯了一样,嬷嬷们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动手,特意来请示小姐。”
寻死觅活?倒是柳氏的手段。
师菡心中烦闷,这如夫人就自己撞了上来,她扯起嘴角一声冷笑,“我回去看看。”
小厮连忙让开路让师菡走前面,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师菡从外面回了景王府,一路上都有下人恭敬行礼,师菡始终目不斜视,直奔关押着如夫人的小院。尚未走近,就听见里面一阵胡搅蛮缠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声音,别说是寻死觅活了,说是同归于尽都不为过。
“你们想悄无声息的害死我?好啊!那就一起死,我若是死了,我家国公爷绝不会罢休,管你们是什么公主府还是王府,统统都要给我填命!”
“你们景王府的人,黑心黑杆,你们想逼死我,好让我给师菡让路?啊呸!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来啊,你们不是想教我规矩么?那你们就来试试!看看是你们狠还是我手上的刀子快!”
……
如夫人正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叫嚷着,突然手腕一痛,手上的刀子应声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就在这空挡,两个壮硕的嬷嬷立马上前按住她。
如夫人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失去了主动权,再次被人制服。
眼角闯入一双白色的靴子,再往上,一袭靛色锦袍,说不出的优雅华贵,而那张脸,正是如夫人这两日做梦都想挠花的脸——师菡。
“师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把我关在这儿学什么劳什子规矩,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存了心想要折磨我算计我吗?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恶毒!”
如果说起初柳氏对师菡还有些忌惮的话,如今她就是丝毫不怕撕破脸了。反正事已至此,虚与委蛇师菡也不会信!
师大小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淡定的在一旁坐下,不紧不慢的掀开眼皮子瞥向如夫人,然后朝着几个按着她的嬷嬷点点头,“放开她,再去寻鹤顶红白绫锋利些的匕首来。”
师菡这话一出,两位嬷嬷纷纷松手,不带半分犹豫的。只是两人往门前一站,就跟两尊门神一样。婢女立马出去按照师菡的话去拿鹤顶红白绫匕首了。
倒是如夫人,看见师菡的瞬间,讥笑一声,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裳,鬓边两缕发丝垂落,倒是还有几分风情。
她满脸怨恨的看着师菡,下巴上扬,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师菡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并非是怕你死,只是觉得你要死就死的干净些,这些个嬷嬷姐姐们事务繁忙,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耗着。”
此话一出,如夫人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心道:你倒是想让我赶紧死!
“哼,我是国公爷的人,我的死活自是国公爷说了算!大小姐还是寒省省心吧,你就算是将我困在此地,国公爷也只会越发的心疼我,绝不会因此弃了我。”
她说的自信,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底气似的。
师菡笑了,那双杏眸里却依旧是一片清冷之意,她目光扫过如夫人,淡淡道:“寻死觅活的是你,如今又不敢死了?”
“你若是再逼我,将我困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死给你们这群蛇蝎心肠的人看的!到时候,景王府长公主逼死良家妇女的传闻传出去,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你放心,”师菡笑着打断如夫人的话,一本正经道:“我会替你写好遗书,并且转交父亲和三妹妹,说清此事是你一心不服管教,自己愧对国公府,害的国公府失了颜面,这才自尽。”
她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夫人只怕是还不知道吧?街上有不少文墨先生,颇有本事,随便模仿几个字,花不了几个银子。”
一听这话,如夫人脸色瞬间惨白,气的浑身颤抖,狠狠地瞪向师菡。
“你,你无耻!”
师菡挑眉,继续幽幽的开口:“对了,你家那位吃姐姐软饭的废物弟弟,想必给些银钱,就能让他滚蛋,别说是为你讨要公道了,怕是恨不得立刻拿了银子跟你断绝关系吧?”
“师菡!你欺人太甚!”
如夫人急了,柳辰东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怎么会有数。
她撒泼耍无赖,是本性。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师菡身为堂堂国公府嫡女,干起这种栽赃污蔑,贿赂了事的行当来,居然如此理直气壮!
这个小贱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了!
师菡将如夫人脸上的情绪变化看的一清二楚,她也不着急,只像是逗猫似的逗一逗,歇一歇,然后看着如夫人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不多时,婢女拿了师菡要的东西过来,摆在如夫人跟前。
师菡拿起鹤顶红,打开闻了闻,然后笑容十分亲和道:“这可是宫中赐死嫔妃的规格呢。如夫人,你这一死,不亏。”
如夫人气红了眼,咬着牙恨恨的挤出一句话来:“你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你就更在国公府里为虎作伥,给国公爷上气,欺凌姐妹了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
师菡无语,翻了个白眼。
说的跟她在国公府,自己就会忌惮她似的。
师菡越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如夫人就越是觉得愤怒,她那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师菡,若是眼刀子能杀人,此刻怕是师菡早就被凌迟了。
“既然如夫人不想死了,就好好学规矩吧。”
她说着,起身便要离开,身后,如夫人冷笑一声,忽的抓起地上的匕首,狠狠的朝着自己的手腕刺了过去,然后‘哎呀’一声惨叫跌坐在地,扯起嗓子就嚷嚷起来:“救命啊,杀人了!堂堂景王府竟要草菅人命了!”
正室和妾室的区别,其实在世家大族中,最大就体现在这儿。正室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会顾及颜面,自己舔舐伤口,或是按兵不动,或是暗中谋划,绝不会有失体统。而妾室,多数出身不正,费尽心思想要为自己挣得好处,别说是脸面了,必要时候,连命都能豁得出去。
若是师菡只是寻常小女儿家,被如夫人这通折腾,必定心生惶恐。
可她是曾是血战沙场的铁血将军,这样不惜命的人的生死在她看来,不如放屁。
她扯起嘴角,云淡风轻道:“你想清楚了,再过一个月就是父亲的寿辰了,虽说不一定大操大办,可你总不想父亲寿辰那日,你还被困在这儿学规矩吧?”
一句话,如夫人瞬间消停下来,她割腕割的十分有技巧,只瞧着皮开肉绽,实则养个两天就好了。
如夫人见寻死觅活撒泼打滚在师菡眼里就跟挠痒痒似的,激不起半点水花,一时间心下郁闷不已。再一想师德的寿辰在即,国公府无主母,若是她不赶紧回去操办,扛起当家主母的架势,这机会落在翠姨娘手里,自己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如夫人思绪百转,无数个年头飞快闪过,人也就安静下来。
师菡不理会如夫人,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走到院子外,就看见周嬷嬷迎面走来,见着师菡,忙道:“奴婢没用,还让大小姐亲自操心这事儿。”
师菡回头看了院子一眼,皱眉道:“嬷嬷严重了,她学不学规矩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想看看,没有如夫人打掩护,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周嬷嬷一听,突然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是,这柳氏不过是个挡箭牌,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
师菡扯了扯嘴角,抬头望向天空,意味深长道:“是啊,否则以她这样的脑子,能独得师德宠爱这么多年?”
周嬷嬷仔细一想,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然后点点头,“奴婢明白,大小姐放心就是。”
师菡自然放心,她想了想,又道:“那天一同带回来的丫头,可以调教一番,若是能用便留下,若是不能,便打发了吧,送回国公府,日后她也没好日子过。”
那丫头,做了春荣的眼线,却又拿了柳氏的钱办事儿,柳氏日后如何能放过她?
师菡倒不是什么善心菩萨,只不过觉得有时候,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没必要让人背负人命罢了。
周嬷嬷点头一一应下,然后像是仔细考虑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小姐,国公府那边要给顾夫人操办法事,这事儿您去靖州时就给耽搁了,奴婢方才出去,才听说英国公早已请了三清观的道长,夫人生辰也快到日子了,您瞧着可还要安置些什么吗?”
母亲的生辰,仿佛过了许久了。
师菡摇摇头,笑道:“这件事,有人比我们更操心。嬷嬷且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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