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一怔,似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师菡,“你也觉得,老三推荐的人可堪大用?”
这话并非是在问师菡的意见,而是带着几分怀疑。
老皇帝多疑,昨天夜里夜翊晨遇到歹人,凭空冒出来一个壮汉救了他,按理说,救命之恩,人家也没要什么,可夜翊晨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招揽的机会?于是把人连哄带骗的骗去他的府邸后,今日一早,就提议奖赏此人,正赶上朝臣商议岷州空缺之事,夜翊晨脑子一转,就将那人推举过去了。
老皇帝叫来师菡,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师菡与世家之间的关联。没想到,师菡居然把夜翊晨拖下水。
师菡笑着点头,马屁拍的不动声色道:“陛下,三皇子继承了陛下的聪慧,又在外游历多年,眼光和考量必定远超我等俗人,想来三皇子推荐的人,不会错。”
越是上位者,越是爱听人拍马屁,师菡这马屁拍的颇为高明,因此老皇帝心中舒坦不少。他又不确定的抬起头,看了师菡一眼,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人选推荐?嗯?”
师菡苦笑,无奈的看向老皇帝,道:“陛下,您何苦为难微臣?说难听些,微臣不过是个教书的,这种大事微臣本也没什么间接,况且即便是有也不见得考虑周全,实在不敢妄言。”
师菡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老皇帝心里多少有数。帝师府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平庸?况且,当年师菡年纪轻轻就通过国子监拙考,国子监博士选拔更是层层筛选,师菡能够通过,绝非是所谓的运气使然或是背靠帝师府,而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如今见师菡故意藏拙,老皇帝也不拆穿她,只扭头吩咐身旁的大太监,道:“把皇后亲手炖的梨汤拿上来,给师家丫头解解渴。”
大太监躬身退下,御书房内,便只剩下师菡和老皇帝两人了。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师菡一眼,语气温柔道:“不必拘谨,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他直起身,叹了口气,感慨道:“若是你都不跟朕说实话了,朕真不知道还该问谁。”
师菡嘴角隐隐一抽,这话听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得圣宠呢。
不过,既然老皇帝都说到这份上了,师菡若是再不为所动的话,就有点太不给老皇帝面子了。
她想了想,忽然道:“陛下,武伯侯府的公子,勇猛有余,又是将门之后,品性不差,小小历练一下,想必能成才。”
武伯侯府公子?
老皇帝眼前一亮,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这几天,武伯侯府赵夫人接二连三往后宫跑,找人求情。听闻武伯侯府那小子为了个女人杀了人?且跟师菡还有些过节?即便如此,师菡还敢推举他,就不怕来日那小子得势,对她不利么?
老皇帝看向师菡的目光越发复杂了,可师菡始终保持一脸淡定从容,无论老皇帝怎么打量,都不为所动。
他深吸了口气,“杀人偿命,武伯侯府那小子犯下大错,岂能饶恕?”
“陛下这么头疼,想必也是怕寒了武伯侯的心吧?”师菡一针见血。她借着这个机会提到徐丞岫,一来是自己对赵夫人的承诺,秦若若已废,徐丞岫这些日子在牢里也吃够了苦头,差不多该收收了。
老皇帝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武伯侯府府世代功勋,但又不是功高震主的那种,老皇帝对他倒是放心的很。况且武伯侯府到了这一代,一脉单传,只有徐丞岫那一根苗,若是按律处置,定会寒了武伯侯的心。可要是就这么放出来,难以服众。
师菡的提议,倒是给了老皇帝一个台阶下。
其实这中间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武伯侯府跟景王府不亲近,跟帝师府师菡还有过节,所以这人即便是师菡推荐的,老皇帝也放心。
“武伯侯府军功卓著,朕自然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说完,老皇帝看了师菡一眼,笑道:“徐丞岫出自世家,自幼耳濡目染,见识比那莽夫要强上不少。那莽夫勇猛无双,又沉稳大气,倒也镇得住岷州三军,两人若是能相互协作,倒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老皇帝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参军一职,用两人相互协作,相互钳制,如此一来倒是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高良这种事的发生。
师菡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笑意,面上还摆出一副陛下真是英明的姿态,这副模样,又大大的让老皇帝开怀了一把。留着师菡喝了梨汤,又拉着师菡聊了些武学堂的事宜后,老皇帝这才放师菡离开。
踏出宫门的瞬间,师菡后背一松,身上的衣裳早已湿了一片,好在她穿的厚,看不出来。
春荣驾车候在宫门外,见师菡出来,忙上前去迎。
马车内,师菡换了身爽利的衣裳,捧起一卷书轴,吩咐道:“传话给赵夫人,如她所愿。”
徐丞岫品性不错,只不过眼睛不太好,栽在秦若若那样的女人身上,着实是亏了。师菡本来无意搀和这些事,只是赵夫人哀求,她又实在不忍心武伯侯府从此断后,这才多管了一次。
只不过,从今往后,徐丞岫是成才还是朽木不可雕琢,都与她无关了。
春荣瘪瘪嘴,似是还有些不甘心,“当初那姓徐的那么跟小姐作对,如今小姐还保他性命。以后他要是敢恩将仇报,奴婢就把他浸猪笼去沉江喂鱼!”
“浸猪笼?”师菡诧异回头去看春荣,一脸无语道:“你这又是在哪儿学的?”
春荣嘻嘻一笑,得意道:“话本子上。小姐平日里不爱看戏,听说如意坊新出的戏里面就有浸猪笼的戏码呢。”
如意坊?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不过想必是京城里的风月之地吧。师菡并未多问。
见师菡不说话,春荣便进入正题,道:“孙嬷嬷这些日子为了秦若若的事儿上下奔走,前些日子还回了一趟秦家老宅,只不过秦家小门小户,本就没落,没人愿意为了秦若若站出来就是了。”
秦若若的母亲当年与师德苟合时,已是人妇。是以秦家这才养了秦若若多年,后来师德偶然间得知她的存在,这才确认秦若若就是自己的女儿,然后把人带回京城,说是远房亲戚。
那天夜里,秦若若被高贵妃毁了容貌后,就被扔在牢房里不管不问。刑部尚书那边就动手把人带回刑部大牢里,宁州贼匪一案,这可是幕后主使啊,可算是逮住了。
师菡收回思绪,点点头,道:“她既然不安分,那就做个了断吧。”
闻言,春荣咧开嘴一笑:“小姐放心,这些事儿早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就等她们自投罗网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马车外,忽的传来一阵喧哗声,人群朝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师菡听到动静,不禁探出去看,却见前方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往前走,马背上的将士皆穿着黑色铠甲,一个个神情严肃,犹如炼狱归来的杀神。为首的男子一袭银色战袍,手持长枪,一手拽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策马向前。
男子生的俊俏,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眸子,鹰隼一般,锐利至极。这样的眼神儿,若非是沙场往来,是绝技打磨不出来的。
师菡皱起眉,还没发问,春荣便道:“白将军今日凯旋,前几天街头巷尾就传开了。果然是年轻有为,小姐您看,那白将军生的还挺俊俏。”
春荣说完,师菡脑子里忽的想起昨日白落跟她说的话,她忽的开口问道:“我跟白鹤风,可曾见过?”
春荣扭头看向师菡,眨眨眼,一脸茫然道:“见过?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奴婢记得您幼年时,曾一脚将白家公子踹进过湖里,然后咱们国公府跟白家就没了来往。”
师菡:“……”
“所以说,这是脑子进水了?”
她叹了口气,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近,赶紧吩咐道:“让路吧。”
春荣招呼车夫让她让开道路,长街两侧挤满了人,师菡的马车挂着帝师府的牌子,因此倒是也顺利的让到了路边。
车外人声嘈杂,师菡两耳不闻窗外事,捧着卷轴看了起来。只是马蹄声越近,车外的叫声越发刺耳。
春荣忍不住抱怨,“平日里一个个矜持的跟朵娇花儿似的,这会儿嗓门倒是大。”
师菡不禁笑了,她叹了口气,好笑道:“你见过两军对阵吗?”
春荣愣了下,“啊?奴婢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宁州,怎会有机会见识两军对阵呢!”
“两军对阵的时候,为了不输气势,也会嗷嗷喊叫,倒是跟这些女子差不多,这白将军就好似她们要争夺的战利品,此时此刻此地,就是这些女子的战场。”
马车外,正经过帝师府马车的某位将军忽的侧过头,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欣喜,然而听到马车内的女子义正言辞的把他比喻成战利品,他又不由得摇头苦笑。
队伍尚在前进,他不动声色的转过头,低声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师菡猛地打了个喷嚏,她脑子一懵,忽的抬头看向春荣,道:“你说姓白的如今军功赫赫,会不会带人前来国子监报复当年我踹他下水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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