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菡脚步微微一顿,与师德擦肩而立。
“父亲还是早些回府吧,陛下今夜想必是不会见你的。”师菡微微侧过头,语气平静。
现在她一听到师德喊自己的名字,就感觉反胃。师德这张伪善的面具,戴了这么多年,把她和她母亲骗的团团转,可笑的是,他们最终都只是师德手上的一枚棋子,他光耀门楣的一个跳板。
对师德,她早已没了半分父女之情。
师德艰难的转了个身,揉了揉眼角,那双深陷的眼窝看起来格外憔悴,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他张了张口,哽咽道:“菡儿,好孩子,父亲最后再求你一次,你向陛下求求情,请陛下饶恕我和若若这一次吧,父亲真的知错了,父亲日后必定妥善待你。国公府,你依旧是最尊贵的嫡女,若若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她争不过你的啊。”
话说到这儿,师菡简直气笑了。
她这位父亲,对秦若若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师菡回头看了他一眼,“父亲以为,我在陛下面前有这么大的脸面?能够改变陛下的决策?”
这话一出,别说是师菡了,就连喻阎渊都冷了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珠子,仿佛随时那珠子都会射出去一般。
师德如何没看见喻阎渊对师菡的维护,他连忙缩了缩脖子,清了清嗓子,试探道:“陛下对帝师府宠爱有加,对你更是宽厚,你若愿意说清,想必若若多少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父亲可曾想过,她想要我的性命!”
师菡忍无可忍,讥讽出声。她看着地上跪着的中年男人,往日里的儒雅自重此刻荡然无存,师德是个好父亲吗?是,但不是她的好父亲。
她深吸了口气,说完,又补充道:“父亲骗我回府,在吃食里面下药害我,又与高贵妃勾结这事儿,您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当做没发生过?”
“你这不是没事儿吗!”
师德也恼火了,忽的站起身子,双手指着师菡,一脸痛心疾首的骂道:“早知你是个白眼狼,早晚要祸害国公府!我就该早早的在你没长大的时候掐死你!你这冷血无情的怪物!秦若若她是你亲妹妹,你都不管不问!为父一把年纪了,做错点事情难不成还要以死赔罪不成?我都跪在这里求你了,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忤逆不孝!”
“砰”的一声,喻阎渊一脚过去,师德眼珠子猛地瞪大,紧接着胸前一阵剧痛,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便整个人都砸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面,瞬间,他身后的地砖碎裂一片。
师菡浑身冰凉,脸色煞白的看着师德,她自是没想到师德这般恶毒的话都说的出来。她是冷血无情的怪物?她是白眼狼?她前世一心一意为了国公府,听话,懂事,乖巧,隐忍,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至亲之人的背叛!是挚爱之人的深恶痛绝!
她做错了什么?
喻阎渊心疼的看着师菡,伸手将人半护在怀里,冷声喝道:“刀一!英国公不慎摔倒,将人送回府去,好生照料!”
暗处,刀一忽的出现,满脸厌恶的看了躺在地上奥哟奥哟惨叫的师德,一把将人拎了起来,师德伤了腰,被他如此残暴的一扛,顿时疼的嗷嗷惨叫。
刀一冷哼一声,扛着人便往国公府走去。这一路的颠簸,就足够师德喝一壶的了!
月色将师菡和喻阎渊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师菡神情淡然,仿佛有些没回过神来一般。她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不必伤心,可当师德说出这番话时,她依旧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痛。
春荣远远的看着自家小姐,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我送你回帝师府。”
喻阎渊说着,不动声色的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师菡披上,然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要往马车走去。
师菡拉住他,“我想走一走。”
重生之后,她还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这京城的长街,天边的明月,此时此刻,师菡才真正的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喻阎渊笑了笑,“好。”
两人并肩顺着长街往前走。
“那刺客是怎么回事?高贵妃的人,应该不至于蠢笨到自己砸进小王爷的马车里吧?”师菡紧了紧身上的外衫,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月色清冷的罩在他周身,仿佛披了一层月华。世人对小王爷的美貌,虽然百般夸奖,可其实再多词汇,也很难形容他。也难怪京城诸多女子,只要见过他,就朝思暮想,恨不能化作苍蝇飞进景王府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爱了她两世。
师菡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嘴角,眸子里瞬间染上一片暖意。
喻阎渊长叹一声,感慨道:“只允许师大小姐螳螂捕蝉,就不准我黄雀在后么?”
闻言,师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
果然是喻阎渊的手笔。师菡今日回府之前,就觉察事情不对。所以提前安排了春荣在外面做策应。高贵妃的两个亲卫跑了一个,另一个想必是被早就埋好陷阱的景小王爷给收拾了。
想到这儿,师菡无奈道:“你怎么知道高贵妃与他的勾当?”
“听墙角听的。”
小王爷颇为得意,说完,见师菡满脸写着不信,他侧过身,捏了捏师菡的脸蛋儿,温柔道:“我若是说,高氏身边有我的人,你信吗?”
“你……”师菡瞬间瞪大了眸子。喻阎渊要是在夜斐然身边安插眼线,她还能理解,后宫之中,喻阎渊这是废了多少心思,才在深宫里面安插进棋子的?况且,高贵妃身边安插棋子,能有什么用?
见师菡满脸震惊,喻阎渊解释道:“我对宫闱秘闻没兴趣,之所以安插棋子在高氏身边,不过是提防她算计你。”
师菡猛地扭头看向喻阎渊,“为何这么说?”
高氏远在深宫,她即便是进宫,也跟高氏没什么过多接触。况且,她身份摆在这儿,高氏若非是逼上绝路,断然不会向着算计自己才是啊。
可景小王爷一听这话,脸上浮出一抹怒气,他回头,一脸委屈的看了师菡一眼,“还不是我家阿菡太好了,京城里那些涂脂抹粉的老太婆们哪个不惦记你?”
“啊?”
“你以为,夜斐然当初求娶你的那道圣旨为何陛下下的那么痛快?”
话说到这儿,师菡这才算是理出个头绪来了。折腾半天,当初夜斐然娶自己,其实是高氏给老皇帝吹了枕旁风,这才顺利拿了圣旨。
况且,师菡嫁入皇家,对老皇帝而言,也是好事儿。
想明白这件事,师菡不禁冷笑一声,“他们一家子的算盘打的倒是好。”
说完,师菡忽然想起,师老夫人大寿当天,喻阎渊撕了圣旨,然后进宫受罚的事儿。以老皇帝对景王府的包容宠溺程度,要不是气急,怎么会罚喻阎渊?
她鼻尖一酸,抬眸对上少年清润的眸子,“圣旨你也敢撕!万一老皇帝真的不顾情面,将你赶出京城怎么办?”
“赶出京城呀?”喻阎渊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对上师菡的视线,故作轻松道:“那没办法,我只能偷偷摸摸的溜进城,远远的看上你一眼。”
他故意说得可怜,说完还朝着师菡眨眨眼。
与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不同,喻阎渊身上既有将门之后的硬气,也有南方世家公子的温润,眸似星辰大海,说得大抵就是他了。
师菡被他逗笑,仰起头,继续道:“我若是身边有了旁人,你怎么办?”
小王爷眯起眸子,显然这个问题也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若你身边之人不是我,我便让卫翡之带人日日带那人去寺庙念经,早晚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皈依佛门的。”
这一招……真是绝了。
师菡又好气又好笑,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喻阎渊满口说的都是潇洒话,可在前世,他根本舍不得伤害她看上的人。当年景小王爷远走边境,后来每每回朝述职时,都会带回来一坛边境上等的女儿红,听说是埋在了景王府的桃花树下,那时候许多人都猜测,景小王爷心中必然是有姑娘了,还有人猜想谁家姑娘这般有福气,能得景小王爷青睐。
师菡也猜过,只是她从未想过,他心中那人竟会是自己。
师菡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的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还好我不是男子,否则要是与你当情敌,真是命苦。”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喻阎渊停下脚,转身面对着她,一字一句道:“阿菡,你若是男子,我也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爱上你,娶你回家。”
喻阎渊自幼便独立,凡事都有自己的打算。年纪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此生的职责是守护边境。原本他还算是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公子,可自打父母双王之后,他历经无数次的生死,也看透了那些人的心思,此后他将自己活成了最不想活成的模样,人前玩世不恭,人后谨小慎微。他原以为,他此后的人生,都将是一片黑暗。可师菡的出现,让他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她无需做什么,也无需说什么,只是往那儿一站,喻阎渊便觉得,这人,是他这辈子都要护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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