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演武场,说是演武场,实则比猎场规模也小不到哪里去。三月一考已经是武学堂雷打不动的规矩,考核的架势一点不输秋试。有人说,一个武学堂,满堂状元红。此话虽夸张,却也不假。
更何况,武学堂弟子心高气傲,所选博士都是威望极高的名仕或是军中大将,就连当年景王爷也曾入国子监武学堂,后来为一方主帅,威震四境。因此武学堂地位崇高,特权无数,但凡入了武学堂,再被刷下去,不说是残忍,就连面子上也过不去。
师菡以女子之身掌管武学堂,虽说她与半朝武将一战成名,可若想让这群弟子彻底信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不过早前武学堂弟子按照师菡的法子去城外军营历练,并未表露出来。今日一听考核的规矩也是师菡所定,当即便有人不服气的站了出来。
“武学堂考核三个月一考,今日考核项目,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该不会是那女流之辈故意为难我们吧?”
白落一袭红衣飘扬,抱着剑站在一旁,闻言一声冷嗤,道:“你若是没这个本事,自己走出去,也不丢人!”
“女流之辈!满口胡言!我能入武学堂,就必然不会被刷下去!倒是你,有几把刷子?还想留在武学堂?”
男子生的高大威猛,说话间,拿将自己方才练功时扯烂的外衫脱下来,扔到白落怀里,讥笑道:“你这样的女子,就该在府中做做女红,早日等着你的好郎君来娶你!哦,看你生的这副模样,缝补衣服都不会把?”
白落脸色铁青,手上长剑正要出鞘,一双手却忽的拦在她面前,那人玉冠束发,虽穿着骑射服,可面容清隽,倒是有几分儒雅气息,正是陈梓燮。
“白家小姐有没有资格留在武学堂,今日考核之后,自见分晓。”
昨日陈梓燮听闻师菡入宫之事,就去国公府找她,可惜师菡却回了帝师府。陈家与帝师府并无往来,因此陈梓燮只好一早便来演武场等候,谁知等到现在,都不曾看见师菡的人影。
反倒是不远处,一道倩影跟在一群锦阳郡主身后走了过来。
师嫣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秦若若落难,师嫣在国子监内失了靠山和伙伴,便只能另选他人投靠。锦阳郡主虽然看不上她,不过念及她与师菡都是国公府出来的,便存了心的想要让师菡脸上无光,因此这才将师嫣留在身边。
演武场外围满了国子监弟子,但凡是今日没有学业的,都聚集此处。锦阳郡主身份高贵,带着人直接进入演武场,自然也没人敢阻拦。
“原来武学堂,是什么样的废柴都能收的啊?国公府师大小姐,看来也只是来武学堂闹着玩呢。”
锦阳郡主这话说完,扭头看向师嫣,故作惊诧道:“哎,你家大姐姐呢?考核开始了,她身为武学堂博士,该不会还没来吧?”
师嫣谄媚道:“大姐姐的事儿,哪里是我们国公府的人能过问的了的?人家可是帝师府之后,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难怪,本郡主方才看今日考核的三关,骑射竟然改成了负重骑射,还要一箭穿杨?这不是故意耍我们的么!”
锦阳郡主视线掠过摆在一旁的沙袋,还有弓箭,满脸讥讽。
站在原地射草垛子,能做到一箭穿杨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如今骑在马背上,还要再手腕上捆上沙袋再骑射,这谁能做到?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关。如果第一关都过不了,后面两关文考和兵法就更别提了。
思及此,锦阳郡主走到壮汉跟前,柔声道:“薛哥哥,你乃将门虎子,自幼受薛伯父教导,可曾听说过这样考核人武功的?我瞧着,这分明就是有人胡乱安排。”
锦阳郡主这话一出,被称作薛哥哥的壮汉脸色一沉,抬起手,一把举起一旁的弓箭,放在膝盖上‘咔嚓’一声折断,将断了的弓箭往地上一扔,怒道:“我要求更换主考官!重新拟定题目!将武学堂的命运交给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手上,我第一个不服!”
陈梓燮神情凝重,看向壮汉,沉声道:“师大博士既然有次安排,就定有她的道理。况且,三科考试,能过两科者,就能过关,这才第一科,你就这么大的怨气?是怕了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壮汉一听,顿时撸起袖子上前就要动手,然而,不等他碰到陈梓燮,白落的长剑忽的出鞘,朝着壮汉袭了过来,那壮汉反应迅速,忙一把推开陈梓燮,声音粗狂的笑了两声,一手抓住白落的胳膊,猛地用力,便将人提了起来,朝着半空中便扔了出去,一边扔,一边狂笑:“哈哈哈,就凭你还想跟我动手!女人就是女人,一只手都能捏死你!”
壮汉力气极大,白落虽然身手灵活,可被他这么一捏,几乎动弹不得,在空中转了两圈后,便被扔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白落一咬唇,一股从怒气从心底油然而生,是她太弱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身后一股淡淡冷香袭来,冷冽清澈,仿佛凉风拂过湖面,让人倍感舒适。白落微微侧过头,便看见那张英气十足却不失娇媚的脸。
她张了张口,声音激动道:“师大博士!”
师菡抱着白落缓缓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眉道:“他要不是劲儿大,以他一身蛮力的本事,赢不了你。”
这话并非安慰白落,一则白落并没有真心想要动手,只想拦住壮汉。可这壮汉,咄咄逼人,凭借一身蛮力生生的把白落甩了出去。这样的招数,平日里比划两下还行,若真上了战场,又能撑得住多长时间?
陈梓燮许久未见师菡,眼下师菡刚一出现,他便大步走过来,低声道:“你没事吧?”
师菡疑惑的扭头看向他,见他神情真挚,只是关心自己,便淡淡摇摇头,道:“一切安然,让你费心了。”
陈梓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安放下来,点点头,释然道:“你没事就好,日后你还是离景王府远一些的好,你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在陈梓燮看来,师菡是端庄得体的世家小姐,虽然跟喻阎渊门当户对,可一个纨绔,怎么配的上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师菡自是听出来了。她勾了勾唇角,淡定道:“陈公子多虑了,我既做了我的选择,就不会后悔。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殊途同归呢?”
“师菡……”
“这件事说起来是我自己的私事,陈公子如若作为弟子来过问,不太合适。若作为朋友,更该明白交浅言深,必受其害的道理。”
师菡正说着,锦阳郡主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师大博士定的考核内容,怕不是胡乱编造的吧?除非是边关大将,否则谁能做到?”
壮汉对师菡本就有意见,此时一见到师菡,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粗声道:“郡主说的是!师大博士若是不懂,大可将主考的权利让出来,何必故意为难?”
闻言,师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口道:“这么说来,你做不到了?”
壮汉理直气壮的仰起头,冷笑道:“即便是我父亲,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国子监内,谁又能超越我父亲去!”
他话音未落,却见师菡不动声色的走到一旁,将两捆沙袋绑在手腕上,然后顺手拿了一支弓,朝着不远处的马群吹了个口哨,瞬间,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便哒哒的跑了过来。
壮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师大博士可别自取其辱!”
锦阳郡主也看了师菡一眼,讥讽道:“怕什么?万事都有帝师府撑腰,丢个脸又有什么的?”
师嫣点点头,“郡主说的是,大姐姐最不怕的就是丢人了。”
旁人说什么,师菡倒是不太在意,只是师嫣这话……她扭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师嫣一身,轻笑一声,随后翻身上马。
“驾!”
师菡虽然今生并未上过战场,可前世十多年战场厮杀也不是假的,一骑上马,她目光盯紧了距离百米之外的铜钱,手腕上悬着十斤的沙袋,沉甸甸的,可是比起她前世的长剑,已然是轻松不少。
“架势摆的倒是不错,要真是能射中,那还真是出人意料!”
“怎么可能?这种程度的,没听说么,边关大将都不一定能做到。她一个连边境都没去过的女流之辈,打架厉害,却不见得能有这份本事。”
……
演武场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锦阳郡主更是一脸紧张的盯着马背上的女子。只见她忽的侧过身,眯起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枚铜钱。
‘嗖’的一声,一箭射出,只见箭矢飞快划过,‘叮’的一声,铜钱落地。
师菡翻身坐回马背上,侧勒住缰绳。
演武场内外,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乍然间响起,“将靶子再远五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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