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七章:天下

“嗯……只要你……只要有你在,我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他的眼神柔情似水,直要将人溺毙了湮没其中。

她心中柔情万千,倾过身子去吻在他脸上,他缓缓将她放平在塌上,用自己的一只手腕给她枕了。撩开散乱的青丝长发,扶过她的脸温柔的吻下去,许久许久才放开,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双颊滚烫,手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他的眼睛亦是熠熠生辉。

“不要啦……这里还有别人呢……”她不想他会在此寻欢,不由的大惊失色。脸上飞起一片细密红润的霞光,他却是嗤嗤的低笑着,双手早已解开了她的衣裳:“夫人,你且好生看看,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四下静悄悄的,正殿里早已放下窗纱,随风漫漫飘洒着。冰鼎里有冰雪消融的声音滴答传来,他的呼吸急促,喉间里有隐隐的嘶哑与急切:“子静,我要你……这个世界,我只要你……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子静,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

她阖目不语,却不敢回答他的话。丽阳里忽然起了一阵冷风,不多时便听见一阵细密的雨声瑟瑟传来。

他紧紧的箍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去一样,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啃啮着她的细腻柔滑紧致的肌肤,□里似有一种无可抑制的爆发。

一种疯狂的沉沦里,他不甚经意的弄痛了她,她含糊的低呼了一声,他呆滞了片刻,放缓了动作却还是继续索求着,那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颠狂,将她整个的吞噬。

夜间醒来时,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仍旧睡的很沉,她依稀记得她暮晚时分出去了一趟,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回来的。

但是触及到他的肌肤时,她还是感到一阵由心而起的幸福。暗夜里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她依着她的身畔,闭目微笑着,沉沉睡去。

这日早朝时分,正德大殿却是闹的一塌糊涂。霍浩天上表,要求朝廷再加拨三成粮款至南线大军,并借着南诏挑衅,频频骚扰边境,居然下令驻守大军向关内再撤三十余里。

南宫凌沣接到奏报,气的当场发飙,无奈眼下情况危急,早已不是单单训斥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当下亦不再多费口舌,只是按住了那道请求增拨粮钱的奏折,朝后留了兵部尚书与驱秘院长史等一众心腹大臣密谈。

吴王被拘禁府中已有数日,兵部尚书那里原本满腹的稿子,此时在御前不由的开始沉吟起来。

皇帝自是心中大有愤怒,却不好发作,他心知霍浩天一事多与自己有关,一想起霍丛烨,心里更是怒的一竦一竦,偏生两个把持着军政要务的臣子沉吟不语,更叫他心里无端的掂量出几分沉重来。

他知道,现下一定不能乱,亦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意。霍浩天既然有此一招,想来暗地里筹备已久。而自己虽然早已开始筹备平定楼兰与南诏的边境之乱,但眼下这个时候,显然还未到成熟时机。

倒是兵部尚书一直缄默着望着墙上的九州七十二省地图,眉头锁的紧紧的。皇帝见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发言,一室沉闷不免有些抑郁不快道:“朕看两位平时不是很多谏言吗?怎么这时都开始沉默起来了?”

驱秘院长史何吉严原本就是个生性谨慎的人,他在御前侍奉十几年,是南宫凌沣自登基以后就暗中培养的心腹,此时听得这话,便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才轻声唤了一句:“陛下!臣有一言,还望陛下能够静心听来。”

南宫凌沣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来,何吉严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开门见山,远远先兜了个圈子:“陛下,就算霍浩天敢于公然挑衅,煽动军心,以陛下临朝这些年以来所积聚下来的威望,想来南线大军中还是有大半的将领会归心于朝廷的。

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那也不妨将此事当成清理朝中武将的一个机会,趁机辨清敌我。如果战事顺利,不出两个月,必然可以平复霍氏之叛乱。彼时再藉机将南诏与楼兰边境重新敲定,如此一来,朝廷也算是去了一桩心腹之祸患了。”

南宫凌沣看罢了南边境布局,这才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何吉严道:“陛下,难道您就真的打算与楼兰南诏划界而治,只安于这先皇留下的这片天下?”

南宫凌沣眉间一皱,不由的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沧山天险难逾,自古以来,便是汉唐盛世,中原皇室也未曾进主过此地。再说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朝廷主力大军的元气也得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况且姓霍的,只怕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指不定与南诏楼兰订下了什么盟约。愈是因为如此,朕愈不能不小心。”

顿了顿又道:“当日太宗皇帝开辟晋国天下,便与楼兰、南诏定下盟约,约定永不侵犯。而今朕虽然苦恼于边境之争,但是,这表面的文章,唱戏还是唱足。”

这时倒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李正霖开口了:“陛下,微臣以为,应当速速召吴王进宫议事,毕竟,他是您的亲弟弟。”

皇帝不语,少顷才挥手道:“准,命人速去请吴王进宫。”

他只顾着一时见了吴王当如何布置,却不想底的两个臣子,趁着他转身的空档,已经暗暗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打算,只是一时不敢对皇帝直言而已。

但是便是南宫凌沣心中都清楚,眼下的局势,单凭晋国朝中之力,势必难以几面顾全。一旦真的开战,朝中能够担当此出征平乱重担的,非林碧宇莫属。但要是调开了林碧宇,一旦西南面突厥趁机来犯的话……则不堪设想。

“什么?你叫朕迎娶突厥定玉公主以安稳西南战局?笑话!朕若以此妇人裙带平定霍氏之乱,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他额前青筋暴突,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朝中立意要册封中宫,此几个,却不约而同的表示了反对与沉默。原来……原来是早有此等打算!

他语气已经极重,吴王却丝毫并不迟疑的立即回道:“皇兄,此为权宜之计,眼下时局不容有所闪失。皇兄素来不是迂腐之辈,今日又何出此言?更何况,臣弟带来了一副突厥定玉公主的画像,这位公主,当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他说罢,居然真的就从衣袖中取了一卷画像出来,正欲缓缓推开。

南宫凌沣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吴王的手势,冷笑一声:“权宜之计?老六,你这不过是欲盖弥彰。”

何吉严一看两兄弟之间火药味弥漫,不由的出面打圆场道:“陛下请息怒,微臣素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乎,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您……”

只听“咚”一声,却是南宫凌沣一脚将地上的一个香鼎踹得移出好几寸远:“混账!这怎么是小节,封后迎娶乃是朕的人生大事,要拿来做此等交易,朕却是万万不能的。”

“皇兄,臣弟知道,您心中始终记挂着曹贵妃是么?既然今日两位阁老也在,臣弟便不妨直言了,您便是再如何宠溺后宫,也不该任由外戚专权祸国!曹氏,可是挑起霍浩天叛乱的最大罪魁祸首!您既然不肯认真查办也就算了,但是,至于谈到封后----臣弟认为,曹贵妃并无这样的资质!“

“混账!老六,你----简直是要反了!朕宠幸哪位后宫,与此等军国大事有何干系?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帝不由的气急怒起,指着吴王,险些说不出话来。

何吉严到底年长,何况素来与吴王之间公私都极其相与,虽然见皇帝大发雷霆,他硬着头皮仍旧道:“陛下,您说这是交易,不错,此为天字一号的交易。所易者,天下也。 若说此等交易,真若做了来,却是天下人都人心相向的,您认为如何?“

何吉严看也不看皇帝铁青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娓娓一一分析此中厉害:“如今局势,我军虽有把握赢得绞平霍氏这一仗,可是实在难保突厥与东瀛扶桑会不会趁机生乱。

而如果此次不能在剿平叛乱时与楼兰南诏重新勘定边境,此后如若再对南诏用兵,一来没有适当的借口机遇,不免落人口实,说不定反生变故。

二来此一战之后,数年内我军无实力与昌邺对垒,数年之后,焉知又是何等局面?三来兵者不吉,如今天下昌盛,原本应该尽力避免战争,陛下素来爱兵如子,忍见这数十万子弟兵,再去赴汤蹈火,陷于沙场?”

“陛下,您只需派时节前去突厥递交文书,余下的事情,便是等待定玉公主来朝和亲。只是一个中宫皇后的虚名,却能换得天下数十年的安宁,突厥也定会遵守协议,与我朝再行拟定新的边境约定。如此一来,岂非天下苍生之幸?”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见心中早有谋算。花白胡子抚了一抚,顿了顿又道“突厥可汗如羽加林精明过人,且熟知汉书儒学。此番陛下前去求亲,他必然能领悟陛下的苦心,陛下与突厥王室各取所需,何愁他如羽加林不允?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平定西南,不起战端,天下苍生何幸?”

南宫凌沣久于朝堂,自然深知他话中的深意,一时只有默然不语。

吴王见他不作声,这才觉得把握又大了几分,于是硬着投皮上前道:“定玉公主乃是当世美人,听说虽然自幼长在蛮夷草莽之地,可是其母便是前朝名动一时的波斯美女薛绿衣。其人品样貌皆是一流,更颇具才华。突厥可汗虽有四位公主,可独独最爱这一位,可见其对定玉公主生母感情之深……”

他话犹未完,只觉得南宫凌沣目光凌利,如冰似雪一样盖过来,但他并未迟疑,说道:“陛下,您所虑的,不过是贵妃的怨怼而已。其实依照臣弟看来,定玉公主出身王族,想必亦是通情达理。而贵妃那里,所失不过是个中宫的名份,再不行,您可以将她封做皇贵妃,享半后之尊,想来,她也该能体谅您了才是。”

“不!你不明白,朕不能这样做!朕此生除非不立中宫,要立的话,只能是她……”。皇帝忽然回首背过身子,只是望着殿前墙壁上那整幅的天下九州版图凝神。

“陛下,您若要立曹贵妃为后,必然要先诛杀曹元鸿,否则,以他那般作为,必然要生出乱子来。但是,若她得知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臣弟试问,她又还会像眼下这般待你么?”

兵部早已对曹家不满由来已久,眼下既然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见吴王在场,心中更有了几分成算,这话说的恰到好处,竟然是隐隐的含着几分谋算而来。

“何吉严!你……”皇帝手指向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陛下,微臣万死,但是微臣也是遵照先帝遗训,为防外戚干政祸国!微臣并非不容贵妃成为中宫,陛下您是天子,喜欢哪一位后妃,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漫说的天家,就是朝中官员,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陛下,只要您想得通这一关节,微臣以为,立贵妃成为中宫,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身子猛的一震,眼含绝望的回身望来:“你们……你们,居然在此时逼朕杀曹元鸿----你们……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是吗?”

他话音未落,三人齐齐跪下,以头伏地叩首道:“陛下,您从来英明睿智,天下俱服。但此事事关国体,况且曹氏里通外敌,叛国之罪理当诛其九族----陛下,臣等,恭请您圣裁!”

殿内一片肃杀之气,沉水香弥漫的间隙里,浮尘飘飞的窗棂缝中,竟然隐隐传来一种血腥之气。南宫凌沣便这么立着,他闭目不语,心中反复抉择着,只是----只是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不杀曹元鸿,留着此人,终究是一大祸患----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况且他现在执掌户部,各州省县镇的人口分布及粮油杂税,都在他掌握之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此人蛰伏这么些年,甘愿为了家门荣宠抛弃糟糠,娶了一个早已与别人有染的女人为妻----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在迎娶霍凝云之前,就早已隐约得知。这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野心家,一个永远不会满足的贪婪之人!

可是,他却是子静的生父!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生身之父!杀与不杀,美人江山,情与大义,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难以抉择!

“陛下,这是微臣等收集到的有关曹元鸿上任之后收受贿赂的礼单,还有诸如关于卖官卖爵的种种细节,请您过目!”

皇帝不接那本厚厚的折子,事因他早已得悉一切。这时在臣子的手中递上来,只是更叫他多添了几分尴尬而已。

虽然子静对于自己的生父也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但是,这不代表就可以撇开他们之间的血缘亲情。想到此处,南宫凌沣不由的心头大是烦躁,一掌击在面前的金案上怒道:“你们逼朕杀曹元鸿,这与要朕废黜贵妃有何区别?”

“陛下圣明!您从来便信奉:乱世用重典。是以朝中多年来才得以平静无争,但是,倘若贵妃正位为中宫皇后,她将来所生之子就是正统的嫡子。您可以设想得到。若是如此,曹元鸿难保不会以太子之势自重,到时只怕更是为所欲为。陛下,其实此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难以处置,有很多方法,都可以让贵妃不会知晓真相……”。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亦如他曾经一手布置过那么多的相似的经历一样。这个世界,天地轮回之中,就有了白天和黑夜。白天是明媚的,有阳光和清风,花草都在阳光下蓬勃生长。就如子静一样,她是无邪的,属于长在明媚春风里的娇嫩花儿。

可是黑夜却是阴暗的,神秘的,带有不可预测的深度与萧瑟的冷风。如比他此生最爱的玄色一样,行走时光华隐隐流转的,亦不过是掩在玄色之下的九龙云纹。

记得子静曾经睁着一双明眸问过他一句:“为何独爱玄色?”他不答,双眼落在她身上的白色细纱苏绣长裙上,继而只是含笑环顾于窗外。

紫陌殿外的梧桐树林,长在半山之上。远远看来,那山也是一片的绿色。

这个世间有五颜六色的缤纷,可唯独只有玄色,是可以抵御得住红色血腥的沁染,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原来的本色的。

那就是他。

光影寂寥,一如无数往昔。

子静伏在正殿的美人塌上闭目养神,她其实并不缺睡,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就是整日神思混沌,打不起精神来。

任何事,任何人,仿佛都不能叫她提起精神头。

除非他来,她心里才会觉得安宁一些。可是他最近也只能很晚才来,她知道,他最近国事繁忙。

她不想扰了他,于是只能默默等候。他近些日子总是很晚才来,有时还带了几分酒气。她和衣躺在寝殿的软塌上,等着他回来。

晚妆初了,沐浴过后的子静犹如粘着晨露的玫瑰,娇艳芬芳,唇齿间带有丝丝诱惑。

他会在她迷离的朦胧间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锁骨,然后开始炙热的缠绵。

“陛下,为什么男女之间互相喜欢,便总要这样?”她尚且年少,多少有几分不解风情。这事,于他来说是莫大的欢愉,于她来说却带有几分不解的应付。

她年轻单纯而生涩,似乎永远也不懂得迎合。他熟练而炉火纯青,很快就能将她带进一片绚丽的世界。

“要……我要你……说,你爱我!”他吻技高超,唇齿缠绵间已经意乱神迷。微醺的酒气让他带上几分霸道,他伸手捧起她的脸,一面啃噬,一面在耳畔命令道:“说你爱我……”。

她睁开双眼,看见黑暗中他的眼神犹如燃烧的一堆篝火,那种汹汹的姿态,让她隐约觉得害怕。

“子静……我好怕……”。他许是真的喝醉了酒,居然会对着她说这样的话。

他会害怕么?他是无需害怕的,只因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且,说到底,他要怕什么呢?

他酒后不复温柔,只是将她死死的按在塌上。她模糊的叫了一声,他便就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来,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

子静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皇帝的吻中。他用尽全力在她身上折腾,直到最后两个人都累的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晨曦里他匆匆起身去临朝,她隐约感觉身边一动,却懒的睁不开眼来。他轻轻在她耳边一吻,含住那白玉一般的耳珠呢喃道:“子静,对不起。”

声音很细,她几乎没有听清他到底说没说过这两个字,亦或者,这根本就只是自己的一个恍惚而已。

她心里隐隐有着愧疚,因为自己从未说过那三个字。其实不是矫情,亦不是不能说出口。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说了出来,便要纠缠一生一世。

那仿佛是一个魔咒,她永远都不敢正视。睡梦里忽然飘来这么一缕神思,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头继续伏在枕上睡去。

暖风在窗棂透进来,宫人进来侍候香鼎,见贵妃仍旧睡着,只得压紧了窗纱,无声的退了出去。

再有十来天就是中秋,宫中开始四处张灯结彩,夜里从紫陌殿的殿门望下去,处处火树银花。那璀璨的鲜艳,仿佛是一度荒凉过后的异样繁华。子静静静的立在殿前看着,心里忽然感到一种软软的怯意。

宫人在身后温顺的提醒她该去沐浴了,她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脚下却站着不动,心里,涌出焦躁与烦闷来。她抑制住胸口的那种冲动,一手扶住了护栏,回身走去时,眼前却突然一片眩晕。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宫人慌了手脚,登时便要去请太医。

她挥手止住,一手按住胸口不断上涌的激流,一手招回道:“不必了,我这是老毛病,不用大费周章,一会惊动了陛下,小心你们又被责罚了……”她脸色恍白,冷汗四溢,轻而薄透的衣裳,在夜风里透出沁骨的凉意来。

宫人只得小心扶了她往回走,一时到了浴室,将身子泡浸在温热的水中时,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室中内点了迟沐香,幽香脉脉,似有若无。

子静便这样躺在宽大的木盆,不知不觉悄然闭上了眼睛,似要沉沉睡去。

皇帝本来穿了一双软底便鞋,他走路又轻,一直到木盆近前来,才说道:“就这样睡了,也不怕冻着。”

子静被吓了一跳,身侧捧着茶盘和巾子的宫女早就跪下去了,她却懒怠动,只说:“这样闷热的天气,天又晚了,你便在自己殿中歇息就是,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只怕见了你也是没有精神。”

南宫凌沣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烛台上灯火滟滟,明光映着,更显得肤若凝脂,许是泡在水里久了,两颊处飞起左右各薄薄一片的红晕来。

他伸手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拧了她一把:“你如今真是反了天了,这宫里人人都巴望着朕,只有你上赶着把我往外头撵。”

她这几日不愿与他折腾,每晚都是推脱了不舒服,只顾自己倒头睡去。他从未见过她这么渴睡的时候,似乎夜里都走去了梦游似的。

子静双手趴在木盆上面,一双明眸似笑非笑:“都快中秋了,我见得宫中四处喜庆,乐昌今日还来告诉我说,那夜宫里要大摆宴席。你倒好,到时候肯定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偏生是我命苦,哪里也去不得。”

她是想家了,其实更确切一点的说,是想念自己的母亲和楼兰了。那是她眷恋而不舍的亲人,除了他之外,她放不下的两个人。

皇帝亦是似笑非笑:“这些日子不行,宫里事情很多,朕不能安排你母亲进宫来探视。你要是想出去逛逛,等中秋节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偷偷出宫去看灯。”

他不得不防备苏娉,尽管这也许太过草木皆兵。但眼下这个关节上,他却只得如此。

子静听了这话,微微叹了一声,道:“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咱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看个花灯还却偷偷摸摸的。”

皇帝见她手上攥着宫人递过去的巾子子,却是越攥越紧,酥胸随着洒满花瓣的水面浮荡起伏着,瞧那样子倒真有几分像是在生气,于是道:“你这几日动辄这样子,难道是我年老力衰,你就嫌弃我了?”

其实这几日他也累的够呛,回到寝殿时,只是象征性搂住了她想要亲吻一番,她却偏过头去,生怕他又纠缠不休。

子静嫣然一笑:“我可不敢。”顿了一下,才接口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里一直烦着,事事都没兴致。”

南宫凌沣站着看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明的一种愧疚。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少女的心性,自己却要将她锁在这九重华殿之中。她若是像平常女子一般嫁了人,大约还是总有机会回娘家团聚一番的吧?

这样一想,他忽然兴起:“倒也不必等那一日了,今天晚上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子静却怔了一下,只以为他哄自己。皇帝却在一旁催促道:“快起来更衣,我在正殿里看一会书,等你弄好出来。”

“记得,打扮的漂亮一点。”他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一丝不挂的身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她只以为他背转身子走了出去,这才从木盆里爬了出来。宫人的巾子尚且来不及裹住她的身体,他就猛然回过头来了。

“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个样子干什么?”南宫凌沣见她粉面含羞带怒,不由的心中一乐,继续逗她。

“你!……”她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猛的抱住胸部,接着用脚尖踢出了一朵浪花飞向他的身边。

可惜一怒之下失了准头,加之她本身又没有什么力气,那水花只是四散溅开来,落到殿中光滑如玉的地砖上。

南宫凌沣冲她挤挤眼睛,促狭笑道:“朕现在才知道,原来玉体横陈自是颇有风韵,但是像这般亭亭玉立品了来,也还是极具几分看头的……”。

他暗笑着走了出去,暖风将他身后的珠帘吹的在半空中摇曳起来。颗颗晶莹的珍珠,夹着朱红色的珊瑚珠串,万福同春的花样,在子静的眼底无限的放大起来。

她心中欢喜,想到可以和他单独外出,赶忙穿衣打扮起来。

她的欢喜映在他的眼底,却仿若一种刺痛的感觉,直直的射向他的内心。原来,她所要的幸福,自己竟然一直都给予不了。这么简单而又朴素的幸福,自己却要费尽了心力,才能勉强敷衍献上。

两人携手出了紫陌殿的大门,徐致便已安排好宫车,带了十几名侍卫在凤凰台下的甬道中等着。

子静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一身素净通透的打扮,一头青丝却迤逦的绾了上去,用一支白玉钗子簪住,做了已婚少妇的装扮。南宫凌沣不料她会如此,眼前看了便是一愣,继而才领悟过来。

两人在殿前的灯火下相视一笑,他伸手牵了她的手,那掌心里,一片如火一般的炙热。

宫车畅行无阻,一路出了明清门的侧门。入了夜的京城街道,街头还是人头涌涌,月色如水一般沉静的照射下来,子静掀开了宫车的帘子,不时好奇的往外看着。

南宫凌沣与她一同坐在车内,四周虽然安排了不少龙骑禁军的暗哨,但是,毕竟难得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一同浏览夜色下的京城。他侧眼看着子静欢快的神色,心中溢着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的真实而宁静,仿佛是一瞬而过的激流,而此刻,却如此真实的握在手里。

夜色虽已不早,但街头人流并未减少,子静歪着头一直不停的向外张望着,马车行过了很长一段官道后,渐渐转入一个人流相对稀少一些的宽广巷子里。此处与之前的街巷大有不同,两面的墙楼上都悬挂着红色的华丽灯笼,店铺的门脸也修饰的极为将就,牌匾上均是龙飞凤舞的金粉大字。

子静看的兴起,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到马车缓缓停驻在一家豪华精致的店门前,她才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南宫凌沣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我不是早就叫你收拾打扮好吗?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院,我准备把你这绝色的美人卖进去做头牌姑娘!哈哈哈……我敢保证,一定能把数年来的花费的银子赚回来!”

子静一时气极,不由的伸手在他脸上揪了一把,恨恨顿足道:“就你坏!看来京城里的青楼妓院你是光顾了个遍!哼,还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专门为了看你的老相好来的呢……”。

南宫凌沣见她面上浮起了几许恼怒,心知自己的玩笑开的过了点,这才先行跳下车,而后忙不迭的扶了她下车来。甫一出车帘,便手上一用力,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傻瓜,我逗你玩的,我是什么人,岂会真的流连此等烟花之地?你未免太看小自己的丈夫了……旁的不说,就是后宫里的那些,我都还有很多没有……”。

子静别开脸,努起了小嘴:“你只管去嘛!反正又没人管得上这事!”

“怎么会呢!我现在有了你,子静,你知道吗?我不知道有多么快活!也许,我活了三十几年,所有生命的意义,都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其他人,所有的人和事,都及不上你半分的重要!”

他说罢,忽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蓦的大叫一声,抱起她来就转了好几个圈子。那是一种喜出望外的欢乐与满足,就算站在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之中,竟也抑制不住。一颗心像是欢喜得要炸开来一般,只是漫漫的喜不自禁。

子静倒在他怀里,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天与地都在眼前飞速的旋转,耳边呼呼有声,却只听见他的朗朗笑声。

他平日日理万机,少有展颜欢笑之时,便是徐致跟在御前服侍这么些年,这回也是给皇帝闹了目瞪口呆。不过他向来警醒,此时见天子欢喜过了头,不免有些担心,终于到他停下了旋转,才躬身上前道:“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您和夫人里面请吧!”

子静原本就孩子气浓重,在宫里是生生的拘束了,这时终于出来禁宫,还不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她的笑从心里溢出来,温顺的被他抱在怀里,笑容溢至眉梢眼角,蔷薇色的樱唇内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不经描画的眉梢顺着裙裾飞扬绽放在夜色里。

他一直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将她放下来,她这才留意店前那边立着数人,还有跟随自己出来的便衣禁军首将,都笑嘻嘻的瞧着,只不敢笑而已。

她想到亲密无间的情形都让人瞧了去,真是难为情,忍不住脸上一红。南宫凌沣却不管不顾,仍旧攥着她的手,待她平息了气息后才缓缓走进去。

店内早有活计出来迎候,只是被便衣禁军拦住了,不叫上前去。一时两人进了店内,才见得掌柜模样的中年妇人亲自迎了出来:“两位客官,楼上有请。”

识才徐致早已安排好,店中四下也都布置了人手进去守着。南宫凌沣只管牵着子静的手一路拾级而上。厚重的金丝楠木做成宽阔的楼板,店内陈设华丽雅致,遛金十二扇屏风在店内大堂正中隔开,墙上四处悬挂着名家手笔的书画笔墨。葱葱郁郁的常绿植物用精巧的花盆摆在靠墙的几上,几盆名贵的兰花,更是逆了时节,竞相绽放着。

总之,但凡目之所及,都是极尽奢侈之能事。那样富贵的场面,便是子静久居宫中,自幼家境也算富裕,却绝料不到民间居然有此繁华之地,一时目不暇接,只是四下张望。

南宫凌沣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有几分好笑,一时手上搂紧了她的腰肢,附耳低语道:“这是京城最富盛名的云客来,你要喜欢,我以后便常带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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