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 一辆绿皮火车在高祥火车站缓缓停下。
秦镜在列车播音员温柔的播报声中打着哈欠走下火车,微凉的清风拂过肌肤,那是熟悉的温柔触感, 而不是这几年被西北风刮过的粗粝感。
他终于结束三年的支教生活回来了, 虽然带着浓浓的不舍,但想到马上能和高悬团聚,全新的生活在前方等着自己,他又充满了雀跃与期待。
秦镜拖着箱子, 朝站台外走去。刚出站台, 就听见有人大声叫他:“镜子,这边!”
秦镜循声一看, 是梁栋, 他快步朝梁栋走去,惊喜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高悬告诉我的。”梁栋伸手接过秦镜肩上的包, 挂在自己肩上,他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你怎么这么憔悴,甘肃的条件是不是特别差?”
秦镜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皮肤粗糙了些, 黑了些,还是挺帅的吧?嘿嘿。你和高悬最近还联系了?”
梁栋有些心疼地看着秦镜,他身材瘦削, 皮肤黝黑粗糙, 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但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明亮,一口牙齿还是那么洁白整齐,精气神明显跟从前一样:“帅!比以前更帅了。大神主动找的我, 告诉我你回来了,让我来接你。你都不跟我们说,不把我们当兄弟啊。”
秦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这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去外地,我想等到家了再告诉你们。”
“那也不行,快两年没见了!回来就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么多人在家,不能连个接站的人都没有。”梁栋将秦镜带到停车场,在一辆电动汽车前停下来。
秦镜惊讶地说:“你买车了?”
梁栋嘿嘿笑:“买了辆电动车代步。”
“挺好的,节能又安静。阿姨身体还好吧?”秦镜问。
“马马虎虎,天气一潮湿就犯风湿。我不让她卖鱼了,闲不住,自己又在小区外摆了个水果摊。我只好由她去了,我得上班,她有点事做也好打发日子。”梁栋一边说一边无奈摇头。
“阿姨是个勤快人,她应该也想多帮衬你一点。”秦镜叹息,“对了,你们学校今年考得怎么样?”
梁栋笑着说:“还行吧,本科上线有一百多个吧,跟我们当年那届差不多,就是高分不如你和高悬,最高分也才620多。”
梁栋大学毕业后去云南支教了一年,回来后进了九中,跟老王和老谭做起了同事。
去九中教书原本是秦镜的梦想,现在九中发展得还行,起码有了普通高中的水平,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提就忍不住摇头。加上梁栋去了九中,秦镜的执念也就没那么深了。
“那也还不错。不过我的学生也考得不错,一个班有百分之七十上了本科,考得最好的那个能上南大。”秦镜说到这个,就忍不住骄傲起来。
他从北大研究生毕业后,就申请去甘肃支教,在国家级贫困县待了三年,由于疫情与助学等原因,这三年里,他就回来过一次。
三年时间,他所有的心血都花在那班孩子身上,这个学校的本科率原本只有百分之十几,秦镜那个班毕业的时候,本科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是全校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他支教期满离开那儿的时候,学校领导、同事和学生们都十分不舍,希望他能留下来。
秦镜也舍不得那儿,但高悬马上要回国了,他的工作只能去大城市,他们分开已经六年了,不想再分别。秦镜便毅然回来了。
梁栋瞪圆了眼睛:“真的?你们那不是个贫困县吗?教育资源很差吧,你这几年全部心血都花在他们身上了吧,难怪你这么憔悴,太拼命了。”
秦镜笑笑:“还好,虽然累,但是感觉很值得,有成就感。”那些学生基础太差,为了提高他们的成绩,他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梁栋无比感慨:“做你的学生得多幸福啊。”
秦镜笑着说:“你也不差。”
“那还是不能跟你比。”梁栋开车送秦镜回家,“你回来跟你爸妈说了吗?”
“没说具体时间,想给他们一个惊喜。谢谢你们常去看望我爸妈。”秦镜说到这个就感慨,他两年没回家,全靠着在老家的几个朋友常去看望父母,排遣老人的寂寥。
“这不是应该的嘛。叔叔阿姨人特别好,我这几年跟那么多家长打交道,还真没遇到过像叔叔阿姨这么好的长辈,开明又通达,而且心态永远都那么年轻,我们说什么话题,都能聊得来,压根就没代沟。镜子,这点我真羡慕你。也特别感激叔叔阿姨,要不是他们培养出了这么好的你,哪能有我们的现在。”梁栋发自肺腑地感激秦镜。
“这的确是我的幸运。”秦镜也由衷觉得自己是少有的幸运儿。
“你的工作呢,定下来了吗?”梁栋问。
秦镜说:“还没有。过两天就去面试。”
“你没参加今年的招聘考试?”梁栋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去面试,只能是私立学校了。
秦镜摇头:“没有,当时不能确定高悬会去哪儿上班,就没去考,明年吧,今年先找个私立学校教着。”
梁栋觉得有些可惜:“以你的水平,去人大附中都绰绰有余了。”
秦镜笑着说:“别这么说,人大附中的老师都是全国最优秀的老师。其实我还未必愿意去呢,人大附中的学生已经拥有全国最好的资源,我教得也没啥成就感,我就喜欢教普通学生。”
梁栋无奈摇头:“你可真是奇葩。”
秦镜说:“要不是高悬的专业在小城市找不到工作,我其实并不想去北京,北京的教育资源已经够好了。我以前的理想其实是回九中教书。”
梁栋叹了口气:“可惜了,要不然咱俩还能做同事呢。不过你俩也不容易,都分开这么多年了,赶紧早点团聚吧。”
秦镜和高悬是大学毕业时跟朋友们出的柜,大家虽然感觉到很震惊,但都接受良好,大概是他俩太过优秀,一直双宿双飞,所以在一起似乎也有点理所当然。
秦镜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分开这么久,从小到大,就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
梁栋感叹:“大神也是够神的,六年时间,不仅拿到了博士学位,还做了一站博后。”
“肯定学得特别辛苦,他急于回国,这几年都没休过假。”秦镜说起高悬,脸上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那他什么时候回国?”
“应该就是最近了。”
“回来还得隔离把。”
“肯定要啊。虽然病毒的传染性和危害性已经降低了许多,但从美国回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还得隔离。”想到这个,秦镜就忍不住揪心,18年高悬去美国mit求学,赶上2020年的新冠大流行,他回不来,也不能回来,就干脆在那边安心读书。
这个过程中,中国是唯一控制住疫情的大国,虽然期间也有零星的爆发,但造成的负面影响并不大。
美国则是采取放羊式管理,全世界各地产生的各种异变病毒最后都在美国汇集、大爆发,连续几年都没能控制住疫情。虽说致死率不如从前那么高了,但中国这边也没敢掉以轻心,防疫已经成了常态。
这几年秦镜一直提心吊胆,因为疫情,美国经济急速滑坡,各种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美国政客到处推诿责任,甩锅给中国,导致美国境内**情绪十分严重,华人在那边受歧视受□□的新闻层出不穷,他真怕高悬会受伤害。
现在他马上就要回来,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这令秦镜松了一口气。
梁栋将秦镜送到家,说:“你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你再叫我。我放暑假,随时有空。他们几个也说好了,等大神回来了,我们几个设法再聚一聚,在外地的也要赶回来。”
“好的,路上小心,再见!”
目送梁栋的车离开,秦镜拖着箱子走进小区。他家是在他大二寒假时候搬的家,新房子挨着开发新区这边,离他爸的工作单位更近一些。
家属小区那边的房子则租了出去。他妈还在医院上班,平时开车上下班,值班太晚就住在值班室里。
高悬的房子却一直都没出租,原因是高悬不同意。
于婉芳也不缺钱,唯一的儿子提这点要求,她自然不能反对,就让那房子一直空着。
秦镜有那所房子的钥匙,每次回来,都要过去打扫一番,家具什么的都有防尘布罩着,打扫起来也不费什么事,主要就是拖地擦拭。
有时候还会在那边过夜,高悬离家的时间越长,他的气息就越淡,但秦镜觉得,只要在这个屋子里,他就离高悬更近一些。
秦镜上到9楼,掏出钥匙开了门,他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了声音:“老秦,好像有人进来了,你去看看是谁?不会是小偷吧。”
“我去看看,哪个小偷不长眼,居然偷到咱家来了。”
秦镜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没出声,他弯腰脱下鞋子,找到一双不常用的拖鞋穿上,他都记不起来自己以前穿的拖鞋是哪双了。
“儿子?!儿子!是儿子回来了!”秦肃的声音在秦镜头顶上响起。
秦镜直起腰,张开手臂抱住了秦肃:“爸,我回来了。”
父子相拥,兴奋得眼泪直往眼眶里冲。
正在厨房里做早饭的周慧英听见动静,快步跑出来,看见抱在一起的父子,张开手臂将他们都揽住了:“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妈妈了。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们啊,就这么悄悄儿地回来了。”
秦镜抬起手臂,将父母都搂住了:“妈,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周慧英抬手摸摸他的脸,心疼坏了:“你看你,怎么又黑又瘦啊,甘肃是不是特别苦?”
秦镜呵呵笑:“还好。主要是带高三,比较操心。我班上考上了三十多个本科生呢,还有一个报考了南京大学。”他迫不及待跟父母炫耀自己学生的成绩。
“不错,不错。”秦肃赞赏地点头。
周慧英说:“看把你美的。赶紧去洗个澡,我在做早饭,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可以一起吃个饭了。”
秦镜点头:“好。”
等秦镜洗完澡出来,父母已经在桌边等他了,上次一家三口一起吃早饭还是两年前过年那次了,真叫人感慨。
秦肃问:“儿子,你支教算是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秦镜说:“去北京找工作。”
“跟北京的学校联系好了?能进公立吗?”周慧英问。
秦镜说:“还不太确定,今年可能不行了,公立学校都是四月份或者十月份招聘,四月的时候我在甘肃出不来,没去应聘,得等十月份。”
“十月份是招下学年的吧?”秦肃说。
“嗯。”十月份其实是秋招,主要是一些学校去大学招应届毕业生。
“你支教三年应该有优惠政策吧。你回高祥来,我给你问问还有哪个学校需要老师。”秦肃说。
秦镜笑了起来:“爸,我没打算回高祥,我要是回来,直接去找九中的校长,进九中还不容易吗。我就想去北京。”
周慧英看着他:“你当初毕业不去支教,直接去北京的学校应聘,应该也没问题吧。”
秦镜笑着说:“妈,我去支教,是因为我想去支教,比起北京,我更喜欢在教育条件比较差的地方教书。”
秦肃抬眼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又要去北京?”
秦镜停下来,看着父母的脸,然后调皮一笑:“因为爱情啊。”
周慧英露出惊喜的表情:“儿子你谈恋爱了?姑娘是北京的?”
秦镜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点头:“唔。”
秦肃也很高兴,这几年儿子一头扎进深山里,都快三十了,也没听说谈恋爱,当父母的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可哪个姑娘愿意跟着跑到深山里去啊。
他们其实更担心儿子找了个山里姑娘,直接在那边扎根了,倒不是瞧不起山里姑娘,而是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希望他离他们那么远。
一家三口都高高兴兴地吃饭,周慧英突然说:“我前两天听婉芳说,高悬快要回来了,他的工作好像也在北京,是中科院的物理研究所。”
秦肃说:“高悬在北京挺好的,你们俩从小就好得穿一条裤子,到时候你俩就能互相照应了。”
秦镜咬着筷子,差点没笑出声:“知道了,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高悬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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