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静谧,春晖落到沈简长长的睫毛的,秋水眸着实耀眼,他再次重复,声音低沉“我何时厌弃她了?”
勇叔很直接,“您看不起她。”
他道:“这比厌弃她更过分。”
他很想驳勇叔的话,他敢看不起阮今朝?上辈子被他气厥过去还有吐血的时候少了去了?
勇叔认真道:“用你们这些谋士的角度看待,世子爷不过是在制衡罢了,您要在沈杳、贺瑾、今朝、十三殿下娶的平衡,就必须掌握其中的微妙,今朝跟前,你只能忍着,你恐惹急了他,让他——”
“沈简沈简!”
勇叔听着这声音,瞬间闭了嘴。
就见阮今朝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笑意,两只手都抓着一只乌龟。
看坐着的二人,她眸子忽闪忽闪,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沈简答非所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柔和,“你来做什么?”
阮今朝哦了一声,“明启和有个自称是你什么小表兄的人打起来,不必担忧,已经打赢了,不过脑袋给打开花了。”
沈简端着茶水抿了小口,“打了就打了。”
勇叔看阮今朝,将话圆上:“世子爷让我过来问问贺瑾的事,正说叫你过来,你来的正好。”
说完这句话勇叔抬手毕恭毕敬给沈简坐了一礼。
似有拜托,也有恳请,里面似有似无还有点警告,而后深深看他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毫不知情的阮今朝低头看手里的两只金钱龟,觉得很是可爱,“沈简沈简,我看你池子里头的,我能要了吗?小讯之前说想养小动物,我看这个就正好。”
“喜欢就拿去。”沈简看她玩着两只龟,脑子里头都是勇叔的话,看走到他跟前来的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脑子心口乱的厉害,随意扯了话,“贺瑾最近怎么在醉心买卖了?”
“是吗?不知道,我回去给你问问。”阮今朝答话。
她的嫁妆还有贺家的中馈都是贺瑾在打理的,她正好乐得清闲,杀鸡焉用牛刀,不是大事她普遍不挽袖子出山的。
阮今朝摸着乌龟脑袋,自个笑着道:“贺瑾要学什么我都随着他的,怎么,最近学问不行了?这两天我逗着她祖母玩呢,没空管他,晚上我回去看看。”
说着,阮今朝终于把目光送给他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感受到过来的透彻目光,沈简捏着茶盏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的抖了抖,还好衣袖宽大不至露出异样。
“朝朝,你是不是……”
看他迟迟不说,阮今朝倾身,凑过去,“是不是什么?中午没吃饭吗?你说大声点。”
鼻尖涌入淡淡的梅香,原本是他能完全无视的香气,眼下却把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没什么……”沈简摆手,“你先出去,我有点累要歇歇。”
阮今朝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对阮今朝做了多少混账事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若这个阮今朝没有前世的记忆,勇叔这句话他或许还真多多少少会有怀疑。
可眼下这个阮今朝,是带着前世万般屈辱以及血海深仇回来的。
在她心中杀人放火狂砍敌才是首要,在儿女情长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捏着杯盏的手忽而被柔荑握住。
“沈简,你怎么了?”阮今朝目带关切,见他落满春晖的眸子荡在涟漪,站在他跟前,双手把他脸捧起来。
看得出她今日是难得的开心。
“又头疼了?”阮今朝轻问,手倒是熟络的给他按着脑袋了,“头疼也不是病,疼起来还是很伤神的,让程太医给你扎几针吧。”
想来沈简和前世最大的不一样,就是给李明启当了夫子。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头疼症,是李十三气出来的。
阮今朝心情今日是真的好,嘴里还轻哼着不属于京城风格的小调。
桌上两只龟也没乱爬,四脚缩到龟壳一动不动,似乎在平复刚刚被抓出池子的噩梦。
沈简沉默了很久,感觉手要离开时,忽生眷恋抬手搂住了她的腰,脑袋贴到她腰间。
“怎么了?”阮今朝摸摸他的脑袋,“困了还是真的不舒服了,可要我去叫佟文请程太医来?”
“没事,你去玩吧。”沈简终究放开了手。
阮今朝哦了一声,抓着两只龟就跑了出去。
院子安静了下来,沈简侧眸望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姑娘,许久,他突然笑了起来,捏着手中的茶杯砸到墙上去,碎片四溅。
佟文吓得进来,就见沈简撑着桌案捂着嘴重重的咳嗦,满脸通红,明面是喘不过了气了。
“世子、世子爷您这是怎了?”佟文脸唰的苍白,忙给沈简抚背,“世子爷,您不要吓小的!”
沈简咳嗽的脸上毫无半点血色,感觉喉间腥甜,掌心便接着斑斑血迹。
“你咳血了?”佟文声音直接拔高,“小的马上去找程太医来。”
“回来,咳血罢了,又不是没咳过。”沈简扯了帕子掩住口鼻,又是一摊猩红溢出。
他指着某处,“去把药拿来。”
佟文摇头,劝道:“世子爷,那药真的不能在吃了。”
沈简肺管子呼气都在疼,他轻嘲:“吃与不吃都是死,与其缠绵病榻多活几年,我倒是想轻轻松松这几年。”
佟文直接跪在了地上,“世子爷,那药不能按照您这种吃法来的,当日您求程太医给您制药,程太医就说了三日一丸,你却一日一丸,身子根本受不了,物极必反的世子爷!”
沈简难受的不行,难得理会佟文,干脆自个跌跌撞撞去摸了盒子,摸出两丸含进了嘴里。
——“程伯父,眼下侯府会有大难,我需要一具健康的身子,恳请您帮我筹谋,万般后悔阿简自己承受。”
——“此药是我偶得药方,可使枯木逢春,但却是浓缩寿命的阴损之药,你要想清楚了,即便服用,最好也在身体极不舒服在用,倘若平时的话,最多三日一颗。”
沈简接过佟文递来的茶水滚下心头,脑海都是程太医当日在客栈紧蹙眉头的神态。
——“您不必这幅模样,药是我自己吃的,命是我自己的,天地不怨,与您无关,所以,我眼下还能这样明面健康活几年,还请告知,我也好提前安排侯府将来,还有身边人。”
——“三年,不出太大意外,你大约还有三年。”
沈简撑着八宝架子,脑子都是勇叔的话。
对,他就是知道阮今朝对他会软着性子,他就是想把阮今朝攥紧在手心里头。
阮今朝不可控的情况太多,她心中所想只有回家永世不在踏入京城,等着和离亦或者阮贤班师回朝,这门赐婚,谢阮两家定然要逼李玕璋点头和离。
可他还要纵横谋划下去。
他就是卑鄙无耻,肮脏低贱,他知道在阮今朝心中,一直都觉得是她间接杀了沈杳、贺瑾,对他心中始终都有一抹愧疚。
所以今生今世对他都会能迁就则迁就。
他就是在利用这抹愧疚让,阮今朝愿意乖乖的呆在他身边听话。
若是阮今朝知道他就是前世的沈简,大约是会恨他一辈子。
喜欢?
阮今朝怎么可能喜欢他!
扶着八宝架子的手狠狠用力。
砰的一声,佟文看被推翻的八宝架子,彻底吓得不敢说话了。
沈简重重的喘着粗气。
所以,他又要让阮今朝如同上辈子那样用失望的眼神盯着他看吗?
真去再说那些尖刀利刃的话,他还前世有什么区别。
不。
他绝对不要。
弄死他都不可能。
看着摔的满是碎片的地板。
沈简心口浊气下了大半。
他改就是。
大不了日后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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