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太后不由又想到姜蜜告诉她当时在水里还有男人的身影朝她游过来。
世家姑娘落水, 一般都是由会水的婆子仆妇去救,不会让男人接近。即便是事急从权让护卫下水去救了,那抱着水里的姑娘出来, 虽不可能像戏文里所说谁救了便会嫁给谁, 但多少衣衫不整, 于名声有暇。
既然水里安排索命的仆妇, 那为何还要让男人游过去毁其名声呢?
这不相冲突了么?
姜太后斟酌再三开口道:“皇上, 谢国公府的人买通镇国公府的仆妇, 说溺死便溺死,如今是死无对证了。除此之外,哀家听棠棠说, 她落水之时, 隐约还见到水下还有男子的身影。””
萧怀衍眼底却闪过一道深意,问道:“她为何当时不说?”
姜太后叹了一口气:“棠棠性子谨慎, 怕打草惊蛇让人起了防范当时又被吓懵了,三魂没了七魄, 只见到了我, 才想起这些细节来。”
萧怀衍不由想起刚救起她时浑身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及惊慌中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倒也确实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兽。
一时之间指腹竟有些发痒,便缓缓婆娑了两下。
萧怀衍道:“依母后所言,确实疑点颇多。母后放心, 朕会命裴池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姜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想起尚在病中的姜蜜,又是忧心忡忡。
“棠棠此番遭大罪了,昨夜还突发高烧, 虽现下退烧了,身子还虚着,也不知要静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萧怀衍若有所思,他和颜道:“记得在母后寿宴时,朕醉酒于望月阁,多亏姜姑娘给朕送了醒酒汤。现下她病着,朕也该去瞧瞧。”
姜太后的脸上终见到一丝笑意,“皇上愿意去瞧她,是她的福气。”
姜太后见他肯去探望姜蜜,哪有拦着的道理,连忙喜不胜收的的吩咐轻雪为萧怀衍引路去姜蜜住着的暖阁。
从殿内出来,轻雪见皇上还在跟裴大人说着话,她保持着距离站在远远地前方等候,不敢听到不能听得。
“这一场落水,倒是引了不少人出手。谢家姑娘这一推,可把这水搅浑了。死的仆妇、水下的男人身影、酒中的药、还真是一环套这一环。”
萧怀衍轻笑了一声,“倒没看出,她还挺招人恨的。”
裴池也为这姜家姑娘捏了一把汗,只要一步走错,不是丧命便是名节被毁。
她遇上陛下,还真是运道不错。
裴池道:“臣带着人去湖心苑时,席桌上的东西都还未撤去,那姜姑娘用的酒杯,茶盏皆由顾院判验了。那下在酒杯里的药名为“春眠”乃助兴之药。京城之中只有两处有卖,臣已让人去查了,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萧怀衍颔首,“那日下水搜寻的护卫小厮也都派人盯着。怂恿之人太急了点。除非像那仆妇一般直接灭口,否则总会露出马脚。”
裴池:“臣遵旨。”
轻雪见到裴大人离去,这才躬身又为陛下引路。
……
“嬷嬷,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姜蜜此时正半躺在床边的榻上,倚着软枕,手里头还握着半卷书。
崔嬷嬷捧着一碗熬煮得软烂香甜的米粥在一旁候着,只管劝她:“顾院判说了,不管好歹,总是要进些粥米,这可是小厨房特意寻来上供的碧粳米小火熬煮了整整一晚上,多少用一些。”
姜蜜见状,也只得由采南搀扶着坐了起来,略微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眼见她又要去拿书,崔嬷嬷眼疾手快,赶紧把书取走。
“姑娘,病中要好好歇着,这书看了大半天了,劳心费力的,又伤眼睛,还是先躺着,等病好了再说。”
姜蜜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回病了上至姑母下至嬷嬷宫女都将她当真成了琉璃做的水晶人,只差点没把她供着了。
姜蜜只好闭上眼睛养养神。
昨夜发烧还做了一夜的怪梦,等到烧退了,汗也发出来了,那乱七八糟的梦也都不记得了。
崔嬷嬷正想扶着姜蜜躺下,余光见到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她心下一惊,连忙行礼,“陛下万安。”
姜蜜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在她身侧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睡着了?看来朕来的不时候。”
姜蜜心里紧张不已,盼着装睡能糊弄过去。
谁知崔嬷嬷在一旁道:“回陛下,姑娘只是小憩一会,应、应很快便能醒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的推了推姜蜜。
姜蜜心知这是装不下去,只能缓缓转醒。
她见到床边站着的男人,连忙准备起身,却被萧怀衍抬手制止了。
“既在病中,就不必多礼了。”他说道。
深邃的黑眸又扫了一眼跪了满屋子的嬷嬷宫女,不紧不慢地开口:“都起来吧。”
萧怀衍径直在美人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崔嬷嬷忙不迭的叫人奉了茶。
屋子里一片静谧。
崔嬷嬷领着宫女都退了出去。
萧怀衍见她穿了一件家常的半臂衣衫,乌黑的长发也未梳髻,从肩头半垂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皓颈。苍白的小脸,尖尖的下巴,模样乖巧令人怜爱。
不由地让他想起昨夜她红着眼睛委屈的对着他喊疼。
“听闻姜姑娘昨夜高烧不退,可好些了?”
姜蜜微微抬首,却瞥见他有深幽的眸子,又慌忙垂下头去,盯着榻上的绣纹回道:“谢陛下关心,臣女已经好多了。”
萧怀衍见她的手指无意中地在锦被上摩挲,她那修长的白皙的食指上自己咬的伤口已开始结痂,暗褐色的的伤口在葱白的食指上看着有些碍眼。
“姜姑娘不必紧张。朕从母后那儿听说姑娘病了,便过来瞧瞧。姑娘在镇国公府的遭遇有了些线索,不过朕也有疑问,想要找姑娘解惑。”
姜蜜抬眼,“陛下想问什么?”
萧怀衍盯着她那双雾蒙蒙的杏眼,笑着问道:“姜姑娘是何时学会的泅水?”
闺阁女子,可学四书五经,可琴棋书画精通,但会泅水的却很少。
他想到那荒诞的梦境,不知为何会来寻姜蜜问这个问题。
姜蜜心里头一咯噔。
萧怀衍为何会问这个?
她心中又慌又乱,她哪里会泅水,是前世她曾被刘美人拉扯着一道掉进了池子里,虽被很快救了上来,却被萧怀衍取笑了。当晚萧怀衍抱着她,将她扔到浴池之中,手把手的教她。
不,说是“教”,不如说是他更享受着戏弄她过程。
她想起前世学泅水时的种种,面色更是苍白,呐呐道:“幼时贪玩,曾失足落水过,后来身边的婆子便教会了我如何泅水。”
萧怀衍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那姑娘还真是运气不错。不过姑娘似乎跟水犯冲,往后避着些吧。”
姜蜜的回答很合常理,萧怀衍却无端有些烦躁,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站起身来,眼神落在了窗台下的那一盆峨眉春蕙上。
绿叶葱葱,生机盎然,想必是精心养护的结果。
“花倒是养得不错。”
姜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盆峨眉春蕙,那是他曾经赏赐的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花。
萧怀衍站窗前,瞧了那盆峨眉春蕙良久,才重新开口。
“姜姑娘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姜蜜浑身绷紧,她需要说什么吗?
她被问的脑中一片空白。
萧怀衍他到底要干什么?
屋子里静地有些可怕。
姜蜜几次尝试开口,嗓子干涩的厉害。
萧怀衍转过身看着姜蜜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笑了一声,“朕救了一只落汤猫,这只猫不仅不知感恩,还反咬朕一口。猫尚且懂得感恩,姜姑娘不会比不过一只猫吧?”
姜蜜怔住了。
他是救了她,在密不透风的大氅之下被他握住双足,在床榻之上被她压制住手,捻揉她的唇给她喂药。
他那轻薄地举人无疑是让她极力想要忘记的。
再怎么让她想要躲避,也无法改变他是救了她的事实。
姜蜜掀开被褥,穿着绫袜便踩在地毯上朝萧怀衍行了一大礼,“臣女感谢陛下相救,臣女对陛下感恩戴德,回去后会为陛下立长生碑日日供奉。”
萧怀衍从她掀开被褥一刹那,便闻到一股从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他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身子上,那盈盈一握得腰,细得跟梦里的人那么像。
萧怀衍嗤笑一声,“朕还没死呢,倒也不用姑娘日日供奉。”
姜蜜咬着唇,慌乱不安:“臣女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姜蜜暗暗揣测萧怀衍什么意思?
救命之恩,如何报!
他是天下之主,不屑于金银锦帛。
然,要她说出愿为陛下做任何事来报恩,她也说不出啊。
还是他那疑心病又犯了?是在试探她?以为她借此机会,赖上他,要进他的后宫吗?
萧怀衍瞧着姜蜜那张惨白不安的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笑了一声,“罢了。”
说完转身离去。
萧怀衍走后,姜蜜几乎是脱力靠在榻旁。
崔嬷嬷本一脸喜色走进来,却见姑娘坐于地上,忙过去将她扶起来,“姑娘你怎么了?”
她瞥见姜蜜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去摸了一把:“哎呀我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流了一身冷汗?”
姜蜜无声无息地倚着,心神不宁。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怀衍:救命之恩应当——什么相许?
姜蜜: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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