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沈秋表现的很乖,按时吃药吃饭,连刻薄的黄婶都挑不出毛病。
下午,沈家的家庭医生前来为沈秋换药。他是个年近六十的男人,脸上架着副圆形的眼镜,总是笑眯眯的。
上辈子沈秋很喜欢这个老头,因为他是为数不多会对她笑的人。
但一次在他目睹黄婶对她恶意打骂后,却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身离开了。
那次后沈秋就特别讨厌那个老头,也厌恶他脸上的笑容。那时的沈秋觉得,老头是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坏人。
现在想来老头也不算坏,至少当时身上的伤,是老头治好的。
看着老头翻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沈秋眸光一闪。
“医生爷爷,我那边的腿特别的疼。”
“哦……我来看看。”
当老头的手碰到腿时,沈秋忽然大叫起来。
“啊!好疼!好疼啊!!!”
一边叫着,腿一边往后缩。
“哎哎!你别动啊,动了就不好帮你检查了。”
“可是我疼!!好疼!!啊!”
黄婶不耐烦的凑过来,伸出强壮的手,死命的按住沈秋乱动的腿。
“叫什么叫!!这么动怎么帮你检查!!再叫给你打一针!”
听到要打针,沈秋不动了,有哪个孩子不怕打针的。
解开绷带,老头看了看伤口,又检查了骨头。
“伤口恢复的不错啊……也没伤到骨头,怎么会疼呢?”
“小孩子矫情,一点点疼就哭天喊地的,刘医生别理她的。”
老头没回答,只将伤口重新包扎好。面带微笑的留下药,写下服用的计量就离开了。
黄婶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门关上,听着走廊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秋这才坐起,将东西从枕头下拿了出来。
是一张年历和一只圆珠笔,这两件东西原先还放在老头的药箱里。
这一手还是沈秋在监狱里学到的,教她的是同住一个牢房的狱友。
那个褐发女人很小就开始偷东西,从未被抓过。她还告诉沈秋,这是他们家族流传下来的手艺。
会被抓进监狱也不是因为偷窃,而是恶意伤人,被伤的是她的儿子。
当时沈秋很不理解,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于是就问出了口。
那个女人仰起头,看着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户,沉默了。
她的表情是麻木的,但沈秋却觉得她是在哭。
沈秋没有追问,目光也落在那扇小小的窗户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收回思绪,沈秋看着那张日历,1983年的日历。
她用笔在8月22日上画了个圈,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也是她改变命运的日子。
今天是6月18,距离父亲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自己的伤应该能痊愈了。
楼下,今天沈宜山回来的特别早。今天于怡月为了他的事回了娘家,而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回来时正巧见刘医生从楼上下来,自沈家回到国内发展,刘医生就成为了他们家的家庭医生,精心尽力的照料着一家人的身体。
沈宜山对于这个上了年纪的刘医生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人知分寸,懂进退。
刘医生看到沈宜山笑着打了招呼,并未向他说起伤者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这位男主人并不想听,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等刘医生离开,沈宜山拿起电话打去了于家。
接电话的是于家的佣人,对方得知是沈宜山后,电话那边很快的传来妻子的声音。
“你怎么来电话了?还在公司吗?”
“没有,我刚到家,见你还没回来,就打电话问问。”
于怡月知道丈夫的心思,“放心吧,对于这件事,我爸爸也是乐见其成的。”
“那……牧启远会来吗?”
电话里传来于怡月的笑声,“说来也巧,我爸联系那位朋友时,牧启远也在边上。”
“这是请到了!?”
“当然啊,对方也很高兴受到邀请。”
“太好了!”沈宜山兴奋的握紧拳头。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你先代我谢谢爸爸,好好陪陪他们,晚点回来也没事。明天我再亲自过去,和爸爸道谢。”
“嗯,知道了。”
挂上电话,沈宜山一脸喜色。
如果说沈家是重新崛起的豪门,那牧家就是豪门中的豪门。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牧家的根基都未曾被撼动半分。如果和牧家人攀上了关系,对他沈宜山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日子一晃来到了七月,沈宅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火热。
女佣们挥杆如雨的打扫宅子里的每个角落,连缝隙里的灰尘都不放过。
沈秋躺在床上,看着女佣进进出出,擦洗那扇窗户。可笑的是,她们却对满地的脚印视若无睹。
理由很简单,窗户对着正门,一抬头就能看见。至于窗户里是什么样子,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块白色的纱幔被钉死在窗户上,这样既能阻挡外面的视线,也不影响里面的采光。
沈秋觉得,这应该是于怡月的主意。心下冷笑,还真是让她费心了。
女佣们来来回回,完全把躺着的沈秋当做了空气。
沈秋安静的躺着,看着这些人忙碌。直到她们收拾工具离开,她这才缓缓坐起。
她下了床,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恢复的显然比上辈子快。
她每天都会按时吃药,乖乖的躺在床上。不像上辈子,为了引起父亲的关注,不好好吃药不算,还不惜撕裂伤口和黄婶对着干。直到8月伤口都没好利索,还留下了疤。
走到门边,沈秋附耳听了听。门外很安静,那些女佣应该是去别处打扫了。
她尝试着转动门把,门尽然没有锁。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对面满是灰尘的房门,她记得那是曾经囚禁母亲的屋子。
她探出脑袋看了看走廊,没有人。快步走了过去,转动门把。这个屋子从不上锁,因为这里已经成为沈家堆放杂物的地方。
屋子里很暗,沈秋按了下门边的开关。一只灯泡从房顶悬挂下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母亲睡过的床被斜靠在墙上。其他陈设几乎没有动过,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空余的地方堆满了杂物,有不用的家具,也有被换掉的旧物。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碎花的连衣裙可怜兮兮的挂在里面。衣服上落满了灰,白色的衣料都泛了黄。
下面推了许多杂物,脏得很。
沈秋随意的翻了翻,在角落发现一个墨绿色的包。是那种六七十年代流行的人造革,上面还印有北海白塔的图案。
沈秋伸手去提,没想到包异常的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本红色的笔记本,扉页印有语录的那种。
除了笔记本还有一些信件,信封上是同样的地址,‘富源镇,大山乡’。信上没有邮票,应该是母亲写下却无法寄出的。
取出笔记本和信,把包放回原位。用挂着一件连衣裙将这些东西包了起来,藏在衣橱底下。
这些都是母亲的东西,她要将它们一起带走。
关上灯,沈秋离开了这间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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