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门,一般人都要下马车接受检查,若是没有官身的,还要自己走进去。
这段路可不短,林公公想着像夏染这种小身板,一副书生的模样,肯定得累个半死。
林公公当然也能说一句,夏染是奉了口谕入宫,守城的人检查完毕也能让马车进去。
但林公公不想说。
有心给夏染一个教训。
他清清嗓子道:“夏公子,这入宫呢也是有很多规矩的,等稍后检查完毕,您就得……”
他话没说完,就见夏染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牌子,连车都没下,直接从车窗里对着守城的士兵出示了令牌。
士兵立即行了礼,挥手放行。
夏染收回令牌,这才转头看着林公公,“公公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公公:“……”
我不想和你说话!
夏染也没有指望着他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干脆又闭上眼睛。
林公公暗自咬牙,闷了一肚子气,但同时心里也多了些畏惧,不敢再轻视夏染。
那块令牌,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这个夏家……还真是够深的啊。
一路沉默着,到了最后一道关卡,林公公脸上带了笑意,“夏公子,到这就必须往里走了,您请下车。”
夏染自然是知道的,他也不只一次进过宫。
但自从顾西宸坐上皇帝之后,这还是头一次。
他心中感慨,也生出许多怨恨,步步觉得沉重。
想到苏南衣现在的情况,他不能在小院,还得跑到这劳什子皇宫,他就更有几分火气。
到了尚书房门外,林公公道:“夏公子稍候,我进去禀报。”
话音未落,李公公从里面出来了,林公公急忙迎了上去,小声回了一句。
李公公摆摆手,慢步走到夏染面前,“夏公子,好久不见了。”
夏染看着他,想起他就是宣读赐死苏南衣,抄苏家满门的人,心里的恨意就如同滔天巨浪。
虽说他只是个宣旨的太监,但夏染知道,这个李公公可不是省油的灯,少不了就有他的推波助澜。
夏染勾了唇,笑意真诚,“李公公,的确是好久不见,您身体可好?”
“老奴还是那样,多谢夏公子记挂,夏公子倒是清减了些。”李公公浅笑,脸上的皱纹层层绽开。
“是啊,”夏染点头,“我是为了好看,李公公有所不知,现在这外面的姑娘都不喜欢胖的。”
李公公:“……”
夏染心说再说,再说气死你。
李公公嘴角抽了抽,“夏公子快请进吧,回头老奴再和您叙旧。”
夏染拱了拱手,迈步进入尚书房。
书房中宽大明亮,夕阳最后灿烂的金光铺了一地,映着地砖越发耀眼,也透出冷意。
夏染垂着眼睛,走到屋中间,行了礼跪倒,“草民夏染,拜见陛下。”
顾西宸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看他,原来夏染和他关系也是很好的,不拘泥小节,甚至还会开玩笑逗乐。
那时候他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连王都没有封,苏南衣和夏染为他出了个主意,稳定了边疆的贸易,这才让先皇高看他几眼,最终封了王。
再后来,夏染给了他不小的支持,他穷得很,要谋事,除了权力,离不开人脉,而人脉,少不了金银的打点。
他也是真心感谢夏染的,后来渐渐有了权势,自然也少不了给夏染一些好处。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夏染之间也有了界限和距离。
就如同现在,不过是咫尺之遥,可夏染的恭敬态度和脸上的淡漠神情让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隔的岂止是鸿沟。
可他又仔细想想,夏染的恭敬不也是他想要的吗?若是夏染还和以前一样,对他开玩笑,那他也不能接受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顾西宸道:“起来罢。”
夏染再次叩拜,“谢陛下。”
顾西宸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夏染垂首道:“草民不敢。”
顾西宸浅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就是让你坐下罢了,以前你在这朕面前又不是没有坐过,甚至还同吃同住过。”
夏染表情依旧严肃,“今时不同往日,草民不敢造次。”
今时不同往日。
顾西宸听到这话眸子微微缩了一下,他生性敏感多疑,不禁想夏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们的地位如今和以前不同了?还是说他们的情分也不一样了?
他掠了一眼手边的奏折,其中有一本就是暗卫递上来的,关于夏染这阵子的行踪。
看不出什么端倪,甚至也没有去过天医府附近。
可越是这样,顾西宸心里却越有点不安。
这不太像夏染的风格。
顾西宸叹了口气,“夏染,你是不是在怪朕。”
“草民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没有,”顾西宸追问,声音里有了隐隐的冷意。
夏染依旧垂着头,心里烦躁,“陛下,草民进京以来,一直在忙于店里的事,前阵子皇商铺子还着了大火,实在无暇想其它的,不知陛下所说的……是指何事?”
他反将了一军,顾西宸倒不好直说了。
总不能说,你是不是怪我杀了苏家满门。
顾西宸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夏染,你入京这么久了,朕和你也没有深谈过,你可遇到了什么难处?失火是怎么回事?若是有难处,你尽管说,朕能应的都应你。”
夏染心中冷笑,后退一步拱手道:“草民多谢陛下厚意。前阵子失火是因为伙计不小心,烧着了库房,现在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草民也没有什么难处,现有一切已经够多,不敢再奢求。”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却滴水不漏。
顾西宸盯着他,沉默了一瞬道:“夏染,你和神医谷可还有来往?”
夏染心头微跳,重头戏要来了吗?
他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顾西宸,又垂下头去。
这是他自进屋以后,第一眼看顾西宸。
顾西宸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五爪金龙盘踞于胸前,怒目圆睁,爪尖锋利,似乎下一秒就要扼住人的喉咙,威严自生。
夏染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西宸的情景,他穿着旧的锦袍,眉目俊秀,态度谦卑,完全不像一个皇子。
和现在的顾西宸是天壤之别。
夏染收住思绪,摇头道:“并没有,陛下应该知道,神医谷是隐秘的江湖势力,草民和他们接触也只有一两次,而且他们行事向来谨慎,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所以……”
顾西宸当然是知道这些的,但他不确定,夏染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真的什么也查不出。
他还没说话,夏染又道:“她……只是把草民当朋友罢了,合伙做的药材生意神医谷也是看她的面子行事,如今……他们恐怕以为草民也和她的死有关,更不会联络了。”
顾西宸怔了下,他当然知道,夏染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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