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从河里带回来的耳坠个儿不大,模样却精巧得紧。
就这么个还没成人指头大的玩意儿,被仔细地雕成了祥云的模样,上头还打了个精细的孔,穿了细如发丝的金丝绞成的钩子。
秦老太和元宝不知这东西来历,玉青时却打眼就看了个分明。
不论这玉还是技法,都是汴京城中盛行的款式。
也价值不菲。
按理说这样的东西不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中,可出现了不说,还被元宝捞了个正着,连荷包带玉饰,一股脑全带了回家。
换作上辈子,玉青时见了这样或藏机遇的好东西,定是满心欢喜。
而她现在,盯着这对名贵的耳坠,只想叹气。
不管这东西是贵人不小心掉的,还是遇险后不甚丢的,都可能代表着麻烦。
而她现在,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麻烦。
玉青时把自己关在屋里半晌,最后神色凝重地走出了屋。
屋外,一脸不安似是意识到自己惹祸了的元宝悻悻地说缩在秦老太怀里,见她出来小声小气地唤了声姐姐。
秦老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紧张地看向玉青时。
“迟迟,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
“奶奶,这东西咱捡不得。”
玉青时眼波一转编了个亡人之物不详的瞎话。
秦老太虽是没听说过玉青时说的这种说法,可抵不过玉青时编得过分生动,以至于她听到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东西既是不详,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扔了才是。”
玉青时点了点头,正想说扔后山树林里,秦老太却匆匆站了起来。
她说:“那不成,你年岁小不懂忌讳,这样的东西来回都是有讲究的,元宝从何处捡的,咱们就该规规矩矩得送回原处,否则亡魂归府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大怒顺着这东西的气息寻上门来,是要有报应的!”
秦老太对亡魂一说深信不疑,不容玉青时辩解,立马就拍板道:“这样,我去备些纸钱,一会儿等天色暗些,咱们就去把这东西送回原处。”
玉青时被她严阵以待的样子逗得一乐,点头说:“也成,一会儿就送回去吧。”
秦老太满脸严肃地踮着脚去收拾东西。
玉青时捏住元宝颤抖的小耳朵,轻声警告:“以后不许下河,不许胡乱捡东西回家,记住了吗?”
元宝睁着大眼睛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不犯。”
玉青时满意地松开了手,掌心向上摊开,说:“装着东西的荷包给我。”
她将捡来的耳坠装入了脏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荷包里。
等夜色深了些,跟着秦老太挎着竹篮去了元宝说的河边。
河道湿滑,入了夜就不复白日的热闹,空荡荡的只能听到河边芦苇随风轻荡的声响。
秦老太一路嘴里都念念有词地说着玉青时听不清的话。
到了地方,她蹲下身烧纸祷告。
玉青时想着让纸钱烧得快些,索性去掰了几根芦苇杆。
可不等她将芦苇杆上的杂叶划拉干净,就听到秦老太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声:“菩萨,那是什么!”
玉青时呼吸一紧赶紧跑了过去:“奶奶?”
秦老太抓救命稻草似地抓住玉青时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距岸边不远的河面上,颤声说:“迟迟你看……”
“那儿是不是飘着一个人?”
村里小河是上游大江分支顺延而来,每当涨水的时候,总是会从上游冲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少树干枝丫被冲到河中,横七竖八的倒在河底淤泥里,长年累月形成了天然的隔档。
那个看不清的人影,就是被树杈卡到了那里,这才没顺着水面继续往下飘。
玉青时紧紧地盯着那道人影,掌心握着还没能埋入土里的荷包不知为何仿佛多了丝烫意,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侥幸重活一世,只想好好地给秦老太养老,将元宝抚育长大,无心多惹祸患。
不管这人与自己手中之物有何干系,她都绝不可招惹。
她压下眼底不知名的慌乱,生硬地将秦老太的脸掰朝向自己,勉强笑道:“奶奶你看错了,河里怎会有人?”
“那分明是树杈上缠了块布,不是人。”
她说完匆匆将手里的东西扔到挖好的土坑里,随手抓了一把土盖住踩了一脚,拉着秦老太就要走。
“天色晚了,元宝自己一个人在家说不定会害怕,咱们赶紧回去吧。”
秦老太年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听她说得信誓旦旦的信了半分,迟疑着被她拉着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回头就正好看到河面上的黑影被冲得离了树杈,双手无意识地扑腾着去抓。
秦老太一声惊呼卡在了嗓子眼里,指着河面上扑腾的黑影哆嗦着说不出话。
玉青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懊恼地咬了咬牙。
要死不死个利索,大半夜的在水上扑腾什么?
秦老太六神无主地指着黑影说:“这人……人还活着!”
“还活着就得赶紧救起来啊!”
“你爹幼时候落了水,就是这么扑腾着被人救起来才捡了一条命,这人救起来说不定还能活,迟迟你快去村里叫人,我……”
“叫人来不及了。”
玉青时沉着脸将手上的篮子递给秦老太,飞快地将头发缠了起来,闷声说:“这会儿正在涨水,不到半刻这人就能被水冲下去,等叫人来了,连影儿都摸不着。”
“我会水,我去捞。”
她说完不等秦老太有所反应就跃下了水。
秦老太心急如焚地拍着大腿喊:“小心啊!”
“迟迟你小心着些!”
玉青时幼时随芸娘嫁到了秦家,打小就在这水边长大。
饶是时隔多年,再次下水也没什么不适应,很快就如游鱼似的到了那人身旁,顺着水势往前用力,稳稳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可当抓住了手,玉青时心里才猛地咚咚咚地响起了重锤。
之前隔得远看不真切,黑乎乎的一片也分不清男女。
可这么一抓,触感邦邦硬,骨节宽大手掌足足比玉青时大了一倍不止,身形也比玉青时大了许多。
此人虽被河水泡散了的长发遮面看不清面容。
可货真价实的是个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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