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黄正辉想了想后又说道,“我的态度,我的批示,可以大张旗鼓,但调查的具体内容,还是要低调处理,不要闹大,实事求是,解决问题,纠正错误才是关键。有可能的话,先责令他们停止施工,恢复机组运行,不要耽误夏季保电。”
谁都没再说多余的话,史道明领命而去。
黄正辉批示的明白,有了这批示,监察局的人也有明确的指导思想放心去做。
不多时,华北局老大也接到了秦勇的电话。秦勇天生好脾气,没说什么重话,只是表示黄部长对于夏季保电关键时刻,停机做改造工程很关注,自己已经跟部长谈过了,现在看来那个工程还有不妥的地方,最好先中止,把机组开起来。
华北局的新任领导,很快发现,这次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不敢怠慢,连忙向下吩咐。
牛大猛也成为了其中无辜的受害者,他和调度原本就不同意此时非计划停机,被迫停了,生产和调度计划全都重做了。他也气,你们TMD的拍马屁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搞,拍马屁停机的屁股要老子擦,现在又要开机,还是要老子擦,老子也是个人啊,调度、生产的人也是人啊,多少工作要重来!
但没办法,牛大猛路子没他们野,只能受着,他无疑更为怀念在冀北当土皇帝的日子,再往上混,自己的水平和背景,实在有点儿跟不上了啊,剩下的都是巨大的工作压力,现在不是一个厂的生产压力了,而是全华北的。
一层层传下去,最终到了金岛电厂那里,他这里要做的就很简单了——让磨洋工的人滚蛋。
停机容易,开机可就难了。先不说从锅炉点火到机组并网需要多长时间,这次停机目的是为了自动化改造,想必是已经拆除了一些传感器、仪表之类的设备,要想开机,得先把机组恢复原样,不知道需要多少天。
而此时南森在现场做工作的,正是王树杰和尚晋。按照王树杰的意思,也是先做研究、方案和计划,都准备好了再开工,但老板的“公关”能力实在太过强大,竟然能让电厂配合企业停机。老板的意思是要早出成绩,先干起来,“边计划边施工”,而实际上在准备工作就绪之前,除了拆东西实在没太多可以做的。
尚晋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老板已经给创造条件了,尽力做就是,所以在现场二人经常会有争执。
这会儿是不用争了,技术科长到来,直接宣布停工。
二人都愣了。
“那树杰,你问下萧总吧?”尚晋拉着王树杰说道。
“好事都是你说,坏事就让我报?”王树杰对尚晋也早有不满了。
“这边你是主事人,我报告算什么?”
“反正有状况了,我就成主事人了对吧。”王树杰哼了一声,冲科长问道,“同志,我先问一下,停工的指令是谁下的?”
“我这边是厂长下的。”科长知道的也并不多,“至于再上面我也不知道了,你们萧总应该已经得知消息了。”
“厂长亲自下令啊……”尚晋变得紧张起来,现在他的情绪,简直就是之前自立门户受挫时的复刻,在他眼里,遮在上面的那个手掌始终是张逸夫的。
王树杰没得逃避,只有去拨萧咏的电话,萧咏也没多说什么,就说了三个字:”先撤吧。”
当时风风火火停机开工,现在则是颓丧离场。
王树杰愈发觉得,萧咏的路子是行不通的。
外加一个尚晋捣乱,这活没法干了。
收拾残局的时候,王树杰还想联系萧咏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对方却已经撂挑子,不接电话了。眼看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准备离场的时候,萧咏没找他,电厂的人倒是找他了。
“差不多了吧?”技术科长又折返回来,满头大汗。
“嗯,马上我们的东西和人就都撤了。”王树杰还算稳重,“不管怎么样,这次工程好像很难继续了,但请相信我,我真的在尽力做好。”
“先别谈这个了。”科长摆了摆手,这话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效果,“厂纪检的人要跟你们谈谈,了解情况,我看你是负责的,你先来吧。”
“啊??”王树杰瞪大眼睛,“我就是负责做工程的,其它都不知道啊?”
“那也得找个人谈。”科长说着又望向六神无主的尚晋,“你也来吧。”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尚晋紧张地退后一步。
“知不知道,跟他们说吧。”班长拉着尚晋道,“别紧张,只是上级让我们自查,不会太严重的。”
“……”
一张脸,能让萧咏兴风作浪。
一句话,也能让他土崩瓦解。
张逸夫得到这消息,还是从老同学郝帅的嘴里,现在华北局私下里已经传开了,黄正辉对于这么搞很不满,亲自下令纠正,局领导的脸色都非常不好。
放下电话,张逸夫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发展成这样了。
由始至终,除了那次“和谈”中大放厥词外,张逸夫几乎无为,顺其自然。
但在外人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次华北局连着金岛电厂抽自己大嘴巴,某公司实名反映问题,走纪委专项办公室给电力部施压,最终黄正辉下令纠正,这一系列流程,实在是太不自然了!绝不可能是自然而然的!
各类曲折深邃复杂腹黑的情节推理在圈内展开,张逸夫成了阴谋家,熟练运用各种手段与背景,将整件事控制在自己手中,更有甚者,根据新闻联播中贾老爷与张逸夫握手的场景,推断出张逸夫直接走贾府的路线压制那边,当年与贾天芸的暧昧情节也浮上水面,这手段,这城府,够写一本书了。
就像大家公认方思绮是张逸夫小蜜一样,现在张逸夫又成了阴谋家,完全没法解释,也没必要解释,这些都是张逸夫没法避免的麻烦。
而萧咏的麻烦,显然要大很多。
官员,必须拥有敏锐的嗅觉,即便没有,也会进化出来。
黄正辉简单几个字的批示,同样会让人品出许多味道。
在其它工程上与南森有过合作的机关领导,此时也是夜不能寐,尤其是在采购、承包方面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他们也怕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事后被揪出来涉嫌违规。
这直接导致两个已经落实合同的基建工程,机关领导又希望推倒重来,正规招标,这让萧咏苦不堪言,即便他说了一百次没事,一切都在掌握中,那边却也不安稳,还是希望重来。
萧咏就不明白了,都是自家事,有这个必要么?
还有比他更烦的人,就是他姐姐。
翻脸的狠话一说出口,萧依就后悔了,自己凭什么翻脸?
是谁在一天天更强大,又是谁在一天天人老珠黄?
悔意中,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茶饭不思,但却依然没有等到黄正辉回来,通常这点儿早该回来了。
这一晚,黄正辉回的是自己家。
现任正室正在看电视,见黄正辉突然回来了也相当惊讶,这家伙一个月都不一定回一次家,她连忙让保姆再补做两个菜。
黄正辉现在与正室的关系十分融洽。知道真相后,她在经历了最初的争吵哭闹阶段后,认清了形势,权衡了得失,而后达成了某种默契。她想要一个有面子的头衔,人前风光,同时掌握家中经济大权;他想要一只秘不示人的温婉“金丝雀”,金钱对他来说不是个事。一切理所应当地,谁也不管谁,可在一起的时候,依然给对方足够的尊重,特别是两人一同外出时。
黄正辉突然觉得,家才是永久的。
二人平淡地互相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一切都很自然。晚上入睡的时候,通常都是各自看书,先困的人睡,后睡的人关灯。
但这次刚看了一会儿,黄正辉突然说道:“咱们生个孩子吧?”
“?”正室愣了,“不是不打算要么?”
“还是得有。”黄正辉点点头。
“太晚了吧?都这岁数了。再说你跟你前妻不是有一个?”
“他跟他妈出国了,靠不上。”黄正辉看了看岁数不小的正室,想想自己快是当爷爷的年纪了,颇觉失言,很快摇头道,“算了,你如果不想,那就算了。”
“也不是。”正室纠结道,“我这岁数,想要就这两年了,再晚就不好要了。”
“那……咱们试试?”
“试试吧,我也去检查检查。”
“嗯。”黄正辉放下书,翻过身来,看着正室,突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面对,怎样的方式做,记忆之中,好像总共也就那么三四次吧,后来大家就都不提了。
“还是把灯关了吧。”正室尴尬一笑,关上了台灯。
黑夜,给了人想象的空间。
对于城市的另一边来说,黑夜,却是无尽的寂寞。
三天后,部里下文,深刻学习招标采购新规范,各单位严格自查,纠正问题云云,并未指名道姓,但金岛的人已经吓得尿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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