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夏雪自然不会一直处于被动局面,“节能工程结束了,我爸也告诉我穆部长要往后退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夏雪说着突然微微低头,略显羞涩:“毕竟……一去鄂北,不知道要多久……咱们……”
“真想去啊。”张逸夫喝了口茶,使劲抿了抿嘴,“但根据我的理解,双职工不合适在一个单位……”
“噗……”夏雪怎么都想不到,张逸夫用这种理由拒绝,简直无法反驳。
一堆夫妻,在同一个单位、集团下,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情,怕就怕这二位都当领导了,管不同的部门,这下其他人就有意见了,夫妻二人自己也无法尽情发挥。
“既然你要走,那我也走吧。”张逸夫抬头看着天花板,“你往南去,我向北走,你去断水,我去旺火。”
“到头来,还是要唱反调啊!”夏雪自己都乐了,“我无所谓,我爸肯定不高兴了。”
“你别不高兴就成。”张逸夫大笑道,“到时候我们相隔万里,你可别被哪个小白脸骗过去,九头鸟可不好对付!”
“等等,你是在质疑我的忠贞么?”夏雪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再怎么想,也要我先质疑你对吧?”
“凭毛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秦玥眉来眼去,和那个姓方的销售纠缠不清?”
“嘘……我下属在呢……”
“放心,不是怀疑你,只是告诉你,论到质疑的话,也要我先。”夏雪自豪地说道,“除了你以外,我与适龄男性可是保持着绝对为零的交往记录,连话都基本不说的!”
“我去……这真他.妈值得自豪……”
随着文天明与阮湄抱着一大摞资料的回归,“论前准备”正式展开,其实张逸夫也没那么大压力,自己与夏雪不过是就电力系统方面提供一些侧面意见,会场那么多专家,撕逼也撕不到自己这边,眼下的图书馆准备更像是一场消遣,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扯扯淡,度过这个冬日的夜晚。
……
时至年底,这几乎是头一次,有一件事情压在了评优绩效与颁奖表彰之上,毫无疑问,这只能是三溪工程的第十次论证会,这也是最后一次。
各种消息在业内不断地发酵,年底的重量级八卦就铺开。
这一次,也许真的会成为历史,虽然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长城金字塔,但跟都江堰或者巴拿马运河比一比还是问题不大的。
专家、学者、领导大讨论,无外乎三个方面。
其一,某某支持,某某反对,这是知识与学术的碰撞,也是信仰与屁股的对决,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撕逼与扯淡,很快将画上句点,今后再没机会撕了。
其二,互相扯淡论才学猜时势,三溪到底能不能建,每个人都能说出自己的一套东西,大家凑在一起聊,其激烈程度完全不比论证会专家撕逼要低。
其三,中央大领导的态度,三溪工程这种世界级奇观,肯定不是水利部电力部或者是曾经的水电部能搞定的了。掀起三溪工程建设风暴的人,必须是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位,从大导师中三先生试水,到太祖爷也踌躇不决,美周郎坚定推动,运筹帷幄,最终这么多伟人也没能搞定这事。
这回真的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从大导师中三先生说起,他老人家在七十年前就聊过三溪,后来某党也确实联合美帝专家,组织过勘测与研究。
可以说中三先生真的是高瞻远睹雄才大略,也可以说他就是在瞎折腾。
老美连著名胡佛大坝都没搞定呢,民国怎么可能把三溪整出来?
虽然是革.命导师,但中三先生同时也是留洋知识分子,秉承了大多数留洋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学!学!都给我可劲儿的学!
见发达国家大力发展水电,中三先生也是想尝试的,但由于主观客观微观宏观全部条件都差太远了,这事儿最终必然不了了之,就给撂下了。
那么下一位真正聊到三溪的,必须只能只有是太祖爷的了,不过太祖爷并非是推动的人,三溪这东西总会有无数人在推动,也会有无数人反对,即便在太祖爷面前也是这样,不过太祖爷始终没有表达态度,就让他们争去吧。直至某日他老人家感觉要跟老毛子翻脸了,才不得不暂时叫停了三溪的事情,先保江山,再聊社稷。
美周郎则不同,他是负责全国运作生产的人,深知国家运营之难,三溪意义之重,他始终是三溪工程的绝对支持者。搞定老毛子后,美周郎眼见万事俱备,内外安康,是时候再来一波节奏了。怎奈现实永远比想象要复杂得多,美帝的胡佛大坝就落在那里,他们那么轻松就搞定了,为什么我们要费那么大劲呢……在技术、生产力、经济上都充满了问题与挑战,这些挑战,已经不是美周郎一个人忙得过来的了。
更何况,他已经老了。
随着美周郎的离世,太祖爷不久后也安家纪念馆,这二位虽然走了,但他留下了许多,不仅仅是那些长达万卷的勘测、研究与论证,更重要的是,他传下了这个薪火,将这个坚定的意志送给了后人,人走了,意志还在。
时至今日,美周郎的意志已经不知道继承在了哪位大哥身上,但既然已经要展开第十次论证了,那么必然有一位大哥贯彻了这个意志,并且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是近一个世纪以来,最最接近三溪的一次,为此我们已经做出了无数的努力,失败过也成功过,有疮痍也有成就。
在此刻,他不是一个人,中山太祖美周郎在此时灵魂合一,三门峡小浪底克州坝相辅相成,水利部电力部水电部傻傻分不清楚!
试问此时此刻,即便这是错误的历史,谁能阻挡它?
此前每一位反对者都是勇士,他们敢于闯进太祖办公室以命相谏,在他们的努力下三溪没有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技术经济不成熟,内忧外患的状况下硬拉三溪上马的话,那将是一场国家级的灾难。感谢他们每一个人,用良知与学识制止了这场浩劫。
而现在,内,民强国富,技术成熟。
外,日本危机,毛子撕逼,老美看戏。
第十次论证,就此展开。
这一切其实跟张逸夫没什么关系,他瞎心潮澎湃只是因为他踏在大会堂的台阶上,想不到今生竟然真的可以以开会的名义涉足这个神圣的殿堂!
他身旁的夏雪也是十分慌的,二人又不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手拉手,只是走得很近罢了。
“哎呀!这次阵仗大啊!”邹世亮从身后赶上来,大方地拍了拍张逸夫的肩膀,“别紧张,咱们只是去发输电技术会场,你们两个小年轻,可要珍惜这次机会啊!”
“还是得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张逸夫嘴上感谢,心里已经开骂了。
“呵呵,到时候放轻松,有想法就说好了,实际上这个小组的论证报告已经基本成型,这次搞扩大会议,就是查缺补漏,最终确定报告,签字提交上去的。”
“我们也要签字么?”夏雪惊问道。
“不用的,你们俩还不够签字的格儿。”老邹说完方觉欠妥,赶紧补充道,“不是说你们技术水平不够,主要是资历,这个专家签字都是要负责任的……”
“没事儿,不用签字我就放心了。”张逸夫如释重负,这才问道,“老邹你刚才说咱们小组是啥意思?”
“分组啊,分成十几个组的。”老邹笑着看了看周围,“你以为这么多人在一个会场讨论呢?几百个人聚在一起,那还怎么说话?讨论的时候都是分组的,各自论各自的事情,几十个人,方便交流。”
“十几个组?都分开么?”
“都分开。”老邹笑着做出了收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好多人对这种方式还有意见呢,尤其是那帮搞水文地质的,说这是强行隔绝、孤立,不客观,不全面。”
张逸夫吐了吐舌头:“水文地质也分开?”
“那可不?我跟你讲啊……”
一路进会场,两位晚辈也没干别的,就听老邹介绍论证始末和构成了。
这方面,张逸夫之前也没研究过,听完之后,只有拍案叫绝,要通过如此复杂,反对者众多,前途未卜,技术难料的堪称“史上最据争议的论证”,果然玩够了算计啊!
此次论证在三年前就已经展开了,由水利部部长担当组长,首先要肯定的是,这位组长毫无疑问是铁杆的支持派,不然轮不到他当组长,三溪就算落成,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这功绩八成已经跟这位部长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他一定清楚,如果结果是不好的,千古骂名板儿上钉钉会落在他的脑袋上。
中央领导不能有错,他们是看了你的论证才下的决策。
下面领导也不会有错,他们是根据结论开工的。
根据人类一贯以来推卸责任的方式,这绝对是一口盘古巨锅,从这个角度说,这位部长也是伟大的,明知会背史上最大的一口锅,仍然无所畏惧,主持到了现在,是野心是信仰还是忠诚,是被迫是自愿是作死,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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