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拦我,叫上晓菲,咱们一起去。”贾天芸岂能像张逸夫这样忍下去,对她来说,世上没有隔夜的仇。
“去了说什么?”
“两万四万啊?你再比划一次……”贾天芸话没说完,自己都觉得这道理行不通,一分钱都没入账呢,哪来的两万四万?就算做的再明显,现在也只是臆想。
“我不管!”贾天芸狠狠拍了下文件,“这个事我要改,现在就改,我亲自抓,财务我也亲自抓,巴干再有话说我就把部长叫来,让他当着部长的面跟我说。”
“是是,贾处长,你当然可以这样。”张逸夫继续问道,“骂一顿,这事按你说的做了,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你有一天是要离开局里的。”
“放心,我带你走。”贾天芸想也不想拍着胸脯说道。
“那恒电呢?”
“……”
“恒电还怎么活下去?这种人有100种方法牟利,就有100种方法整死弱势的人,贾处长你现在站在恒电一边,但不可能永远那样吧?你不能跟民营企业走得太近的。”
这方面的觉悟,贾天芸倒是有,她已经觉得自己跟向晓菲走得太近了,可那是本性使然,情投意合,对她来说没什么利益关系。
但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大家毕竟各有身份。
“退一步说,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张逸夫展开说道,“咱们的节能工程,还有招标,有设计,有种种工作,你要都抓,也抓不过来,袁铁志在这里二十年了,早就渗透到方方面面,我昨天想取消咱们处的一个报刊订阅,把一个没水平的破报刊换成《青年文摘》,我去找行政,人家怎么说的?——问问袁处长吧!”
贾天芸越气越抖,越抖越气:“虽然我不看《青年文摘》,但我理解你。”
终于,她想明白了,沉了口气:“逸夫,你说的没错,眼下,骂了也是白骂,说了也是白说,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张逸夫双掌一击:“就是这样,袁铁志那人你还没看明白么,你怎么骂他他都没事儿的,第二天该干嘛干嘛,脸早就不要了!”
贾天芸沉吟片刻,她也不是傻子,只是生活太过优越,刚刚留学归来,从没有人跟她提过这些事罢了,如今一点就通,综合张逸夫中间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终于摸透了张逸夫想说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真的是欺我不懂啊。”贾天芸靠在椅背上冷笑道。
“不,只是……”
“没事,这个事我真的不懂,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我只是想不到,一个处长,真的有胆子在我面前这样,他没想过后果么?现在基层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张逸夫稍做思量后答道:“袁铁志在这里呆了二十年,足够把这里搅成这样了。”
“张逸夫啊张逸夫……”贾天芸又畅怀摇了摇头,“你又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怎么能把他也算进去了?”
“我早熟。”
贾天芸强然一笑,听了臭贫,神情终于轻松了一些,“我说过很多次了,他依然这样
……”
贾天芸说着,露出了她父亲一般的冷酷,当然在她脸上这就成冷言了:“只有出拳头了。”
“贾处长,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多余,但具体怎么出拳,出到什么劲道,是明的还是暗的,还是有讲究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贾天芸感觉脑子要炸了,刚刚接触了这么多该死的事情,现在又要来更多。
“一网打尽,不留后路。”张逸夫握拳道,“再让我说两句,就两句。”
“说……”贾天芸揉着脑袋闭着眼睛,眼前这厮若不是张逸夫,早就踢出去了。
……
另一边,袁铁志就差开香槟庆祝了!
他在办公室中,与刚刚那两位处长汇聚一堂。
“你们看,我刚一提电院张书记,这小子立刻就软了!”袁铁志抽着烟大笑道,“所以说这事儿很明白了,张逸夫和姓向的关系非凡!临了临了,还是帮着恒电么!”
“那是啊!在咱们局里还真想那么做事了?”老基建处长跟着笑道,“我看那贾天芸,也就是个纸老虎,关键时刻,也不帮张逸夫了。”
“她是谁啊?她是贾天芸啊!张逸夫一只臭蛤蟆,她凭什么帮张逸夫啊!”安监处长也跟着说道,“说白了,她对什么什么都没兴趣,帮张逸夫说两句话是给他脸了,让她豁命?张逸夫可没这面子。事情只要如期都办成了,贾天芸这种一礼拜上仨小时班儿的主儿才懒得管呢!”
“总之,出国的事,咱们让她了,其它事可不能再让。”袁铁志总结陈词道,“设计院和招标你们都盯好了,别再让他们插进来。”
“放心,我看这小子的样子,也没胆子再添乱了。”
……
七点来钟,远一些的餐厅中,张逸夫强行要了个小包间,待向晓菲安顿好常思平等人后,与她约在此见面,很多事要聊一聊说清楚了。
向晓菲刚进来,张逸夫便问道:
“常教授还好么?”
“常教授没问题,就是挺愧疚的,回去会好好找那个什么张书记谈一谈。”向晓菲笑着坐下,偷偷说道,“他私下跟我说了,肯定会保护好这个技术专利,也会警告那两个研究生,如果谁泄露的话,这辈子论文都别想通过了。”
“老常也是明白人啊。”张逸夫呼喝服务员上酒上菜后喝了口茶笑道,“别让他压力太大了,搞学术的人,别因为权力的事情头疼。”
“放心吧,常教授什么没见过?他比咱们都精!”向晓菲也喝了口茶,随后叹道,“就是吴强,情绪不太稳定。”
“你好好跟他谈谈,我不方便跟他对话,今后尽量让他处理内务,单培养一个人出来搞公关。”张逸夫靠在椅背上叹道,“吴强是个老实人,别欺负老实人,也别让老实人出去被人欺负。”
“嗯,我也发现了,他性格上有短板。”向晓菲随即问道,“小妮怎么样?”
“不好,你就是女同志了,要培养一个油点儿的男同志。”
“红旗?”
“他事儿很多了。”
“那我再考察考察吧,这厂里人,基本没几个能成器的。”向晓菲拿起酒杯,这便开搞,喝几口酒后也高兴了一些,“嘿嘿……不管怎么着,反正这批省煤器,属于恒电的是跑不了了,文件里说大概需要80台左右,有了那几百万……我的天啊……”
即便是向晓菲,也难以想象那几百万的巨款,那可是文天明全家族几辈子都赚不到的了,同时也够养活二修厂十年的了。
沉浸在美梦中的向晓菲不忘说道:“哥,要我说你还跟他们着什么急啊,直接出来一起干多好!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赚的钱你也能碰了。”
看着向晓菲高兴,其实张逸夫心里也是高兴的。他只是抿了口酒,不回答也不解释,几百万是什么,是将来蓟京四环内的一套房子而已。
而现在,却足以养活那一个厂的人很久,那可是一百多号人啊。
高兴归高兴,但也不能放松了。张逸夫最怕的就是向晓菲玩花儿的,借着现在也得早点说清楚了,他就此开始强调纪律问题,莫要因小失大,税都要走最正规的途径,尤其是她提出来个人支配的钱,切不可公私混淆,向晓菲法律意识淡薄,如果在钱上乱搞,将来谁想整她简直太容易了。
被张逸夫训了老半天之后,向晓菲终于憋不住反驳道:“哥,你这太严于律己了吧?连给家里换个彩电都不行?”
“你自己的家可以换,我家不行。从现在开始也不用跟我家来往了,连瓶酒都不要送。”
“这……”向晓菲快被说急了,“你图什么啊!让我住承包厂,自己还挤在大院里?哥我不懂你了!”
“别急,将来会懂的,不是时候,你心里记得有这个哥哥就好了。”
“我下辈子都记得。”向晓菲当即双手握着酒杯,敬上前去,掏心掏肺地说道,“可能你的计划太大太远,我还不明白。但我能保证,不管将来怎样,发生什么事,过了多少年,我的一切,只要你需要,都是你的。”
“我的天啊,怎么突然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张逸夫笑着干了这一辈。
“我……我好不容易正经一次么。”向晓菲的脸唰一下红了下来,放下酒杯,拿起至今掩面擦拭,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她赶紧转移话题道,“总之你太严于律己了,根本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省煤器,津隅就组装一下,我都知道成本有多低,生生多出了四万块!咱们这么忙里忙外拼死拼活,他们倒好,大笔一挥就四万块!”
“别急,贼有吃肉的时候,就有挨打的时候,这回他们真的玩过头了,可能是跟我叫劲太久,不多来点儿对不起自己。”张逸夫哼笑一声。记忆没错的话,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应该出现了第一批反腐严打的高.潮,但眼下的世界这还没发生过,正所谓物极必反,一旦所有人都玩过头了,总会出来一个人物好好治一治的。
如果正好是贾天芸来挑这个头儿,就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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