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梓昭对于孝昌帝的逼迫乃意料之中。
皇家子嗣本就天性多疑,站在最高处的人更是多疑之最。
高处不胜寒便就是如此的。
可悲更可笑!
煽动民心,私自调查,无论哪一样被追查起来,都难逃牢狱之灾。
皇上不予追究,只是以婚娶的名义对她施压,说明在皇上的心里,仍旧是对姬家男儿的死心怀愧疚的。
再疾的杂症,只需对症下药,方可药到病除。
姬梓昭循声缓缓抬头,望着那高高坐在祥龙御辇上的皇上目光泛红,就是连说话的声音都夹杂了些许的颤抖之意,“臣女不敢违抗皇上旨意,奈何姬家男儿的衣冠冢还摆在姬家之中尚未入土为安,姬梓昭身为姬家掌权,若便如此放手离去,又是如何对得起姬家卫国尽忠的男儿英灵?”
一滴无声地泪珠滚落白皙的面颊,楚楚可怜之中又透着外柔内刚的坚韧。
“祖父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祖父更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誓要为皇上,要为百姓守住这禹临的每一寸江山!言而有信!修辞立诚!乃是祖父对皇上对百姓们的承诺,我姬家女儿虽无祖父的宏图大志,却谨遵祖父教诲,恳请皇上先行准许臣女安顿好姬家英灵!”
话音落下的同时,姬梓昭趴伏在了地上,重重将头抵在了地上。
拒婚一事,已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却只字未提,只让她赶紧嫁入五皇子府邸,很明显皇上是打算装傻充愣到底了。
装睡的人是永远都不会被叫醒,但却会被惊醒。
孝昌帝看着哪怕将腰身弯到最低,却从头到尾都不见一丝卑微的清瘦身影,眼前忽然就是开始恍惚了起来。
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便是悄无声息地重合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她,倒是很像她啊。
孝昌帝心里清楚,姬梓昭这番话根本就是在拖延而已。
但他却还是被这番话所深深触动。
想当初他初登皇位,朝中动荡,他国虎视眈眈,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对他这个皇帝不信任更不加以重视,却唯独姬正雍一直带着姬家男儿力挺他到至今。
而当初,姬正雍所说的,便就是刚刚姬梓昭说的那番话。
一幕幕的往事涌上心头,浮上脑海,孝昌帝如何不动容!
剑秋姑姑忽然从宫门的一角疾步而来,跪在皇上的面前道,“启禀皇上,上次初见,太后对姬家大姑娘很是投缘,听闻姬家大姑娘来了,特请姬家大姑娘进宫一叙。”
孝昌帝本就是已经想要让步,如今便是刚好顺水推舟的道,“既如此,姬家大姑娘便是先行进宫看望太后吧,只是……君无戏言,还希望姬家大姑娘在处理完姬家的事宜后,遵守承诺才是。”
“臣女谢皇上恩典。”姬梓昭缓缓起身,不经意地看向姬梓碧轻轻颔首,这才是随着剑秋姑姑先行朝着宫门的方向走了去。
姬梓碧心知长姐刚刚是让她放心的意思,趁着皇上命人开始收拾宫门前的残局,便是搀扶着大夫人林婉云起了身,“大伯母放心,大姐姐定是会速去速回的,咱们还是先行回去等大姐姐吧。”
大夫人林婉云仍旧有些不放心,可也知道,今日的事情闹成这样,皇上的心里也是堵得厉害,为了防止在多出什么变故,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姬家的众人随着大夫人林婉云纷纷起身,姬梓妍却是趁着众人转身之际,先行对着周围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
长姐说的没错,民心便是姬家最可靠的保护伞。
姬家的其他人自也是对百姓们感激不尽,纷纷效仿着弯下了腰身。
四大医馆的掌柜们站在一处,看着这一幕说不出是感动还是轻松。
陈刚嘱咐着身边的辛毕和王璨,“你们两个将洛邑的百姓拢一拢,继续带回医馆医治,当家的交代了,该怎么花费还怎么花费,万万不可心疼银子。”
辛毕和王璨虽是不大喜欢这些胆小怕事的洛邑难民,可是一听见当家的吩咐,仍旧是觉得浑身都充满着力量,饮水思源,不忘初心,果然不愧是他们一直仰望和追崇的当家的。
孙志廷拧着眉琢磨了半晌,‘咦’了一声,“胆小懦弱,畏惧皇权,乃是刻百姓骨子里的东西,越是小地方的百姓便越是对此根深蒂固,那些洛邑的百姓,怎得好端端的就良心发现了?”
陈刚见大势已成,也不再藏着掖着,“你可是还记得掌柜的最后加得那副药?”
孙志廷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若是单凭皇家对姬家的苛刻,自是无法让洛邑的难民将愤怒燃烧到顶点,当家的已早有预料,所以便是动了点手脚,让这些洛邑的百姓能够跟姬家产生共鸣,当他们的情绪敏感到极限,能够对姬家的事情感同身受,自就会彻底爆发了。”
陈刚的话语之中,已满是仰慕之气,怕也是只有他们的当家的,能够做到在下药的同时还不伤及到洛邑难民的身体。
孙志廷,“……”
果然最阴的还是他们当家的啊。
陈刚,“……”
这不叫阴,这叫医术精湛!这叫颖悟绝伦!
你个文盲!!
宫门前聚集的人渐渐散去,姬家也终是虎口脱险。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落红,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做梦都是不会梦到的一幕,明明是那样的不甘心,却也只能掉头回去向五皇子如实禀报。
姬梓昭跟随着剑秋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是抵达了仁寿宫。
未曾想到,太后竟是不在寝宫,等姬梓昭都是坐在正厅半天了,才是见太后在剑秋缓缓迈过了门槛。
“臣女姬梓昭,给皇太后请安。”姬梓昭起身跪拜。
太后摆了摆手,“起来吧,在哀家的面前就别弄那些虚晃的东西了。”
姬梓昭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臣女叩谢皇太后出手相助,更叩谢皇太后为了臣女以及臣女的家人,如此劳累奔波。”
太后缓缓坐上软榻,看着跪在地上的姬梓昭倒是笑了,“你怎知哀家去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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