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卷起那暗绣竹纹的袍摆,吹佛着谢璟澜墨色的发尾随风摆动着。
霍年恭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谢璟澜的身后,摊开手中的大氅盖在了其肩膀上,“殿下,夜寒风凉,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不急,姬家护禹临百年,满门虎将,忠心耿耿,值得让人送最后一程。”谢璟澜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城门的方向,幽深的眸终是看见了那走在最后的清瘦身影。
仍旧如往日一般的清风傲骨,仍旧是印象之中的腰身笔直。
仿佛无论多大的事,都难以压弯那清瘦却暗藏着力量的脊梁。
唐棣一个跃起跳上二楼,“殿下,二皇子已带着大军往皇城的方向而来。”
谢璟澜‘嗯’了一声,“二皇兄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被困在大火之中的二皇子都是要吓死了,又哪里还有空思量其他,若是说恨,现在的二皇子恨的应当是宣平侯府才是。”
毕竟在二皇子的眼中,此番放火的正是宣平侯府。
引诱宣平侯府出城堵截,放火围困当今二皇子,姬家这位大姑娘每每出手,便是足以震惊所有人的眼球。
当然,谢璟澜并不认为,姬梓昭如此费尽心思,只是为了吓一吓二皇子那么简单。
如今二皇子归城进宫,手中的行军简定足以让姬家满门抄斩。
谢璟澜掂了掂手中的扇子,再次将寻着那抹清瘦的身影望去。
姬梓昭,接下来你又是想要如何做,才能逆转这尘埃落定的死局?
“踏踏踏……踏踏踏……”
有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疾驰响起。
正是站在城门口的姬家众人循声望去,正见一年近四旬的男子策马而来。
“吁!”那人拉紧手中马绳,一个翻身利落下马,几个大步就是走到了大夫人林婉云的面前。
林婉云看着忽然站在面前的男人,当即热泪盈眶,“哥哥……”
杨朗看向自己多年未曾相见的妹妹,心中是喜悦却实难露出笑意,“小妹无需担忧,此番父亲让我日夜兼程地赶过来,就是怕小妹没有主心骨。”
杨朗是汴京赫赫有名的大儒,师承自己的母亲林雅茹。
林雅茹思想开明,当年十月怀胎林婉云时,险些一命呜呼,所以从小便是偏疼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杨孚深受妻子的思想,故而顶着所有的舆论,让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追随了母性。
虽杨朗不涉官场,但是他的出现无疑不是代表着汴京杨家的意思。
无论姬家如何,杨家是站在姬家这边的。
大夫人林婉云自知哥哥的苦心以及娘家的力挺,“哥哥放心,我还撑得住。”
杨朗知道此地并非是说话的地方,更不愿招惹妹妹继续伤心,故作转移话题的转头寻找着,“梓昭怕是已经长到我认不出来的模样了吧?”
姬梓昭在看见舅舅的时候,便是已往这边走来,“梓昭见过舅舅。”
杨朗看着女大十八变的姬梓昭愣了愣,想当年他看见姬梓昭的时候,不过才是个五岁大的小娃娃,如今真的是……
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啊!
“姬家有女初长成,梓昭确实是长大了。”杨朗的欣慰是发自内心的。
不管旁人如何说自己这个外甥女多窝囊,他却觉得自己这外甥女很是与众不同,五岁时便是能够听得懂他所教的课学,又岂是什么窝囊废?
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在了城门外。
姬家的女眷们忽绷紧了神经。
大夫人林婉云也是沉了声音,“怕是大军回来了。”
杨朗听此,当即解开了包裹在周身的大氅,露出了里面的小功服。
与姬家人穿的斩服不同,杨朗身上的布料更精细也更轻。
且小功服的丧期是五个月。
作为一个亲家的娘兄能够如此贴心的穿上孝服,便是已让姬家人所感动了。
更何况,此番前来给姬家迎丧的外家,只有一个杨朗。
随着厚重的城门缓缓被打开,可见有影影绰绰的火光透出门缝。
大夫人林婉云忽朝着周围放眼望去,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是狠狠一颤。
姬梓昭发现娘亲的异常,不动声色地扶住娘亲的手臂,轻声询问,“娘亲怎么了?”
大夫人林婉云又是恨又是急,“坟籍……没有坟籍!”
在禹临,凡是想要下葬入祖坟的棺椁,必须要有记录在自家的坟籍上,再是教由户部主事记录在案。
若不上坟籍,私自下葬者,官府一旦查明,死者鞭尸活者问罪。
姬家男儿是战死在外的,按照禹临的规矩根本不得在府中停丧,而是要在接到尸体后便直接送去祖坟下葬。
老夫人一直嫌坟籍留在府里不吉利,早些年便是教给了其他两家儿子收着。
如今姬家还不知要被如何问罪,姬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不来迎丧有情可原,可竟是都没派个人前来送坟籍,这可要如何是好!
姬梓昭安慰着娘亲,“娘亲无需担忧,我这就亲自去一趟。”
大夫人林婉云虽是不放心,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万事小心,速去速回。”
姬梓昭点了点头,带着青竹和涟菊转身朝着城中而去。
姬家的两个老爷所居住的地方都在城北,若是步行怕是天亮也到不了,青竹索性先行将小姐教给涟菊照看,自己用轻功飞跃至了姬家套马赶车。
一炷香后,青竹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姬梓昭的面前。
涟菊搀扶着小姐坐上马车,轻声道,“不如让青竹陪着小姐去二老爷家,我则是去三老爷家。”
因不知祖坟究竟在谁的手上,分头行动才最是稳妥。
坐上马车的姬梓昭却直言道,“无需,直接去三叔祖父的家。”
青竹和涟菊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话地坐在马车前赶起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疾驰的马车停在了姬家三老爷的府门口。
此时已是三更十分,沉重的府门早就是关得死死的。
青竹跳下马车,当先走上台阶敲响了大门。
“叩叩叩……叩叩叩……”
“我乃姬家将军府大姑娘身边的随从青竹,劳烦值夜的伙计开个门。”
“叩叩叩……叩叩叩……”
“我们家小姐有急事找姬家三老爷面谈!”
“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不断,奈何姬家三老爷家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姬梓昭伸手挑起车帘,看着台阶上紧闭的大门,目光愈发冰冷。
姬家两个老爷这些年可是没少仗着姬家将军府的名头在皇城为非作歹,所结交的狐朋狗友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信使回城,她不相信姬家两个老爷会没听见什么风声。
或者说,正是因为听见了什么风声,所以现在才闭门不见才是。
以前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姬梓昭断不会管姬家宗族之事,但现在既她接管了姬家的掌权印,便是没有人能够在她的眼睛里揉沙子。
如今姬家两个老爷不但没有主动去城门迎丧,姬家三老爷更是锁紧了府门,很明显是打算跟姬家将军府撇清关系了啊。
酒肉之辈,撇清自是将军府之幸。
但坟籍必须得交出来!
姬梓昭打定主意,慢慢开口道,“青竹,给我放火烧!若是三叔祖父还不出来,便是将整个府邸都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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