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

裴文宣来不及多想, 抓着剑冲出屋外,去马厩抢了一匹马,翻身直接朝着湖边狂奔而去。

他不确信李蓉会做什么, 但不管做什么,他都要拦着,他不能让李蓉在这种时候昏了头, 万一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一想到李蓉可能做什么, 他便觉得慌乱, 于是纵马疾驰而去, 根本顾不得周遭人的目光。

去湖边的路算不得短, 李蓉在马车上缓了缓, 情绪便缓了下来。她有些疲惫,也不想再去想同裴文宣争吵之事,不由得开始思索柔妃一连串的动作。

从故意抬裴文宣到吏部侍郎到弘德法师, 再到这个三生姻缘符, 柔妃这一连串的出手, 目标都是打在李明的信任上。

她建立督查司也好, 裴文宣升迁也好, 其实最根本的依仗,还是在李明身上。

李明对她和裴文宣, 都是又爱又怕, 所以他容不得半分差池,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哪怕有再合理的解释, 也会让李明心悸。

李明要试探裴文宣, 和离就是必然的一步, 而以裴文宣的性格, 他本就对她没什么信任,如今又得知苏容卿已经重生,加上看重感情,林林种种加起来,根本不可能和离。

而那个背后的人,便是算着这一切。

无论是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李明,让李明产生怀疑;

还是自己主动暴露出重生的可能性,激怒裴文宣。

一步一步,都是陷阱,就是要裴文宣往里跳。

而裴文宣还真的愿意跳。

李蓉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那人对她太了解,对裴文宣也太了解,他本就擅长谋划人心,如今也是把他们都算了进去。

裴文宣固然聪明非常,但于感情之事,还是太过在意,在意就会成为软肋,失了分寸,让人抓着一步一步往前逼着,直到不得翻身。

她不能容着裴文宣任性。

李蓉心里一番盘算,觉得有些累了,便卷了帘子起来看向车外,这才发现街上与平日有些不同。

男男女女人来人往,比起平日热闹了许多。

等到了湖边更是如此,平日还算宽敞的湖边,早已停满了各家马车,李蓉下了马车,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

“回禀殿下,”跟着李蓉的侍卫立刻上前,“今日放天灯,人员繁杂,还望殿下小心。”

李蓉听得这话才想起来,原来这便是裴文宣之前说的灯会。

李蓉想到裴文宣,心里便涌起有几分酸涩来,她扭过头去,故作平静,只道:“花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安排的都是嘴严的伶人,殿下带好面纱,属下这就领殿下过去。”

李蓉应了一声,便由侍从护送着,往人少的地方过去,登上了包下来的花船。

今日人多,大大小小的船也不少,岸边有许多男男女女,趁着天灯还没放起来,便在湖边放着河灯,湖面上的河灯似如星光点点,大大小小的船穿梭在湖面之上。

李蓉这艘船不大不小,在一堆船里也不算显眼,她上船之后,船便朝着湖心划去,侍从一面领着李蓉往船舱走下去,一面介绍着道:“今个儿适合看灯的地方,都被各家提前定下,让家奴划出了位置来,咱们来得晚,只能同这些老百姓挤在一片湖里,可能有些嘈杂,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李蓉淡道,“人在就好。”

李蓉说着,侍从推开了船舱的门,随后李蓉就看见船舱之中,一干清俊男子跪在两排,见李蓉进来,纷纷叩首,恭敬道:“见过大小姐。”

李蓉在外,自然是不可能用自己真的身份来接见这些伶人的,于是编了个大小姐的名声,便将人带了过来。

这样的阵势李蓉以前不是没见过,今天可是重生来第一次,这些男人比不上裴文宣苏容卿那样顶尖的相貌,但胜在人数。

一个好看的人放在面前,觉得只是好看。

一群好看的人放在面前,那便是好几倍的视觉冲击。

饶是别有目的而来,李蓉也在看见一群美男跪在地上抬着头深情款款看着她那一瞬间,心里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选择还是很对的,她笑起来,往里面走去,抬手道:“各位起吧。”

说着,李蓉便直接走上主座,她一坐下,那些男人便立刻懂事上前来,给李蓉倒酒锤肩。

这些人不知道李蓉的分寸,也不敢过多动作,李蓉抬手一挥,洒了几粒碎银在地上,扬了扬下巴:“会弹琴的弹琴,会唱曲的唱曲,会跳舞的跳舞,什么都不会的,自个儿耍玩也不要紧。热闹一点就是了。”

李蓉开了口,又撒了银子,所有人顿时高兴起来,船舱内一时欢歌笑语,往湖心驶去。

李蓉在一片丝竹管乐声中,半身斜倚在枕上,笑眯眯看着所有人,时不时就着别人的手喝一口酒,吃一颗葡萄,听着伶人说笑话,一时气消了不少。

她也不想再想裴文宣的事情,反正她上了这条花船,明日消息就会传到宫里,裴文宣只要冷静下来,还是要顺着由头去和李明说明明他们之间感情并没有那么好。

要是冷静不下来,他估计也真想和她和离。

也好。

总不至于折了前程。

李蓉一面想着,一面鼓掌,高声道:“好,赏!”

正说完,就见伶人下去,换了一个人上来,李蓉正低头吃旁边伶人喂的葡萄,随后就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笑着道:“殿下,在下不会弹琴跳舞,不如给殿下说个故事吧?”

李蓉听到这个声音,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心生警惕,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面如玉冠的白衣青年站在原地,正笑眯眯看着她。

李蓉一看见这人,吓得被葡萄一口噎住,急促咳嗽起来。

她一面指着那人,一面咳嗽着:“你……你……”

青年笑着不同,似乎知道李蓉在害怕什么。旁边伶人见李蓉噎住,赶紧给她拍着背,急道:“殿下,您怎么了?”

“出……出去……”李蓉快速挥手,急道,“都下去。”

伶人愣了愣,看了一眼李蓉,又看了一眼中间的白衣青年,片刻后,伶人才犹豫着站起身来,一起走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李蓉才缓过气来,白衣青年慢悠悠到她身前来,半蹲下身子,举了一杯茶,笑意盈盈道:“殿下,喝杯水?”

李蓉没接水,缓了片刻后,她才扭过头来,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蓉的小船往湖心驶去时,裴文宣已经赶到岸边。

裴文宣找到奉命守在岸边等候的公主府家丁,喘着气道:“殿下呢?”

家丁看着裴文宣,似乎没想到裴文宣会来,一时僵住了,竟不知道该不该答。

裴文宣见家丁还在发愣,便知他是在想要不要替李蓉遮掩,他克制住情绪道:“我知道殿下叫了南风馆的人,我不是来找她麻烦的,人呢?”

家丁没说话,只是意有所指低头看向裴文宣手里提的剑。

怎么看,都不是来好好谈话的样子。

裴文宣见得家丁的眼神,也不想纠缠,直接把剑抵在家奴的脖子上,喝道:“说话!”

家奴这次确定了,驸马真的是来拼命的,他不敢隐藏,当即跪下身去,磕着头道:“驸马,公主的船已经开出去了。”

“哪条?”

“就,就湖心上那个画了花,有两层那条。”

家奴抬手,指了湖心的方向。裴文宣得了话,也不再管他,赶紧到了湖边,找了自己原来安排的人,直接道:“我的船呢?”

“公子,就你一个人啊?”

船夫看见裴文宣,奇怪道:“不是说带夫人吗?”

“事情有变,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文宣跳上船,船夫解了绳子,担忧道:“公子会划船吗?”

裴文宣没说话,将剑挂在腰上,船杆一划,便朝着湖心方向划了过去。

裴文宣往着湖心行去,李蓉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青年,听对方有些无奈道:“下官想同殿下说话许久,但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看见殿下来湖边,赶紧跟着人混上了这花船,没想到是殿下设宴。殿下之风流,真是令下官大开眼界。”

青年一面说着,一面坐下来,李蓉见他放肆,冷笑出声来:“既然知道是本宫还不行礼,崔玉郎,你胆子大得很。”

“殿下不想暴露身份,下官不过是尊重殿下的意思罢了。”

崔玉郎扇着扇子,说得漫不经心,李蓉也不想和他多说,直接道:“找本宫何事?”

“想求殿下办一件事。”

崔玉郎说着,面色认真起来:“下官想替下官好友,青城学子陈厚照求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李蓉淡道,“要到本宫这里来求?”

“陈厚照乃下官旧时好友,极有才华,此次科举,他本在乡试中夺得魁首,为乡贡士子,入京参加春闱。不想当地乡绅萧平章勾结官府,将他名额夺去,让自己的儿子萧顺文成为乡贡,参与春闱。我这好友一路赴京告状,沿路被人追杀,到京城之后,又无官员肯受理此案,下官久闻殿下之名,知殿下侠肝义胆,善恶分明,还请殿下,为草民好友做主!”

李蓉听着崔玉郎的话,并没有立刻接话。

案子不清楚,她不会随便回话,她仔细思索着这案子的价值,正思考着,就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此时裴文宣的小船已经停靠在李蓉花船边上,李蓉早已经找到位置固定挺稳,裴文宣便将小船一靠,直接跳上船来。

守在船头的侍卫看见裴文宣,脸色巨变,急道:“驸马……”

“让开。”

裴文宣一把推开侍卫,直接朝着里面走去,侍从慌忙拦着裴文宣,裴文宣见到这样的阵势,心里更慌,他干脆径直拔剑,指着众人,怒喝了一声:“让!”

见得裴文宣气势,这本又是驸马,一时之间谁都不敢拦,只能让裴文宣一路进了船舱,直上二楼。

李蓉正迟疑想着崔玉郎的话,崔玉郎见李蓉犹豫,他嗤笑了一声,悠然道:“殿下是不是觉得,这案子没什么好处?”

李蓉抬眼看向崔玉郎,不由得笑起来:“怎么,你还有好处给我?”

“崔某能给殿下的,殿下大多看不上,只有一样东西,到看看,殿下要不要了?”

“你且说说?”

李蓉挑眉,崔玉郎笑了笑,身子往前探了过去,一面靠近李蓉,一面解开衣带,低声道:“殿下位高权重,如今夜游花船,不知可是缺个入幕之宾?若殿下不嫌弃,玉郎愿自荐枕席……”

话没说完,就听门口被人一脚踹开,崔玉郎和李蓉同时回头,便见裴文宣提着剑站在门口。

崔玉郎和李蓉都愣了,崔玉郎的手还放在解了一半的腰带上,肩上本已有些宽松的衣服,因着他倾斜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下来。

裴文宣见得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气得笑起来,话他听得半截,却也是明白了。

“入幕之宾,自荐枕席。”

裴文宣重复了一遍,冷笑出声来:“崔玉郎,你好得很。”

话音刚落,裴文宣手起剑落,朝着崔玉郎直直就劈了下去。

李蓉反应得快,急道:“拦住他!赶紧拦着他!”

裴文宣被人一拦,崔玉郎吓得就地一滚,赶紧开始系腰带。裴文宣追着崔玉郎满屋乱砍,崔玉郎慌忙道:“驸马,你听我解释……”

裴文宣不说话,追着崔玉郎挥砍过去,屋里鸡飞狗跳,李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乱,她得冷静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喝出声:“统统给我停下!”

听得这一声大吼,裴文宣的动作终于停下,李蓉缓了口气,正要说话,就看裴文宣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三步作两步上前,一把拽着她就往外走。

李蓉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太难看,被他拽着下楼,一路走出花船,眼见着要离开花船,李蓉有些慌了,急道:“裴文宣,有什么话你船上说!你放开!放……”

“上船!”

裴文宣将她往自己的船上直接一拉,就逼着李蓉上了自己小船。

所有人被裴文宣气势所慑,谁都不敢上前,裴文宣拖着李蓉进了小船的船舱,李蓉当即挣扎起来,怒喝道:“裴文宣你发什么……”

话音刚落,裴文宣的剑“哐”一下砸在李蓉手边,他狼一样盯着她,警告道:“你再闹,今晚你或我,一定死一个。”

“疯……疯了。”

李蓉吓得结巴。

裴文宣站起身来,卷了帘子就跨了出去,举起船杆,同船上侍卫吩咐:“人我带走了,去岸边找童业,他会安排。”

说着,裴文宣竹竿一划,就领着李蓉的小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往湖心深处划了进去。

他没进船舱,在外面划着船,李蓉听着周边人声越来越小,慢慢只剩下虫鸣鸟雀之声混杂着水声,她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眼周边,这小船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精致的小桌上放了新鲜的花束,茶水酒水点心被子一应俱全。

船两侧开了两个大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她也就可以清晰看到,周边越来越荒凉,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李蓉告诉自己,她要冷静一点,裴文宣是个有分寸的人,疯起来也是讲道理的,他今晚就算发了疯要和她同归于尽,也会有个同归于尽的章法。

她先不要慌,先倒杯茶,喝口酒,吃点点心,压压惊。

她一面想,一面吃着东西,这动作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平静下来,思考着裴文宣的意图。

她叫南风馆的人来,就是为了激他。

裴文宣这个人,虽然平日做小伏低,但骨子里其实傲得很。她这样羞辱他,他也不会赖着脸皮求着她回去,明日只要李明试探,他气在头上,顺势应下就好。

可如今他竟然亲自来了,不仅来了,还将她绑上船,这是要做什么?

还说说,她刺激太大了?可她叫南风馆的人游湖也不是第一次干,上一世也干过,他激动成这样?

李蓉一面思索着等一下裴文宣可能做的事,一面吃着梅花糕。

这是她最爱的点心,从味道上还看,还是出品于她最喜欢那家点心店。

李蓉忍不住多咬了一口,正巧裴文宣就进来了,李蓉迅速抬头,裴文宣就看见李蓉嘴角沾着点心,眼里带了几分惊慌,又故作镇定看着他。

此刻已经到了他包下的一片湖域中心,四周空无一船,只有他们孤零零一艘小船飘在湖面上,映着江月和水上的寒气,看上去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裴文宣盯着李蓉,李蓉看着裴文宣。

过了好久后,李蓉终于咽下了她嘴里的梅花糕,挺直腰背,故作冷静道:“驸马大半夜不好好在屋里写和离书,跑来找我做什么?”

说着,李蓉挑起眉头:“莫不是想来想去,发现自个儿始终是个贱骨头,舍不得我?”

李蓉一开口,裴文宣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瞬间升腾上来。

他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可以别和我说话呀。”李蓉嗤笑出声,“好像是我求着过来同你说话一样。”

裴文宣被嘲讽得气不打一处来,他让自己冷静一些,他是来道歉的,不是来吵架的。

他往前过去,坐到李蓉对面,李蓉将他上下一打量,自己倒了茶,优雅开口:“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还有好多小哥哥等着我回去呢。”

裴文宣听得这话,他感觉李蓉简直是踩在他炸点上跳舞,还是来来回回精确踩在点子上的跳,就怕他不发火。

他气得笑出声来:“回去?”

他一把抢了李蓉倒好的茶,一口灌了下去,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但嘴上还是停不下来,径直回怼:“别想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

“哦不对,”裴文宣见李蓉怒得起身,立刻改口,“不是春秋大梦,梦里你都不要想!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公主府,当好你的裴夫人!”

※※※※※※※※※※※※※※※※※※※※

【小剧场1】

裴文宣眼中的其他男人

苏容卿:绿茶表

崔玉郎:狐狸精

苏容华:骚浪贱

杨泉:□□霸总

卢羽:傻白甜

暗卫:时刻等待上位的忠犬

南风馆:一群不要脸的拜金男!

他自己:端庄大方聪明温柔善良纯正单纯且还是身心干净谁不喜欢谁眼瞎的小作精正室!

其他人: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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