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要回鹤壁,裴夫人沉默了许久。
“中天王得知你失踪的消息,正从穆阳往回赶,不管此行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保下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姜闻音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安慰到她。
尽管这段时间相处很愉快,但她们立场不同,姜沉羽势必是要吞下青州这块肥肉的。
裴济若是甘为人下,转而奉姜沉羽为主还可能保全性命,若是不愿意,估计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姜闻音知道剧情,姜沉羽有男主光环在身,裴济注定成不了气候。
裴夫人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突然低声道:“他是个粗人,从前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多打点猎,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你说是不是很傻?”
姜闻音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裴济,于是摇摇头,“不,他很爱你。”
裴夫人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宛如冰雪初融,春光乍泄。
“后来鹤壁县令要强占我,我们走投无路之下,他便生出了想带我逃出鹤壁远走他乡的想法。无奈那县令咄咄逼人,带人将我们拦下,想要当众侮辱我,他这才怒极之下失手杀了人。杀完人后,他还傻傻地想去自首,朱光劝他不如在鹤壁起义,否则他死了,依旧没人能护住我。”
裴夫人眼里带着心疼,“因为我,这傻子便真的反了,这一年来被朝廷征讨,他几次险些没了性命,身上也添了无数伤疤。我问他疼不疼,他却傻笑着对我说:阿萱,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姜闻音默默地听着,忽然明白为什么裴夫人被卖到青州,却从来没有怨过裴济。
可惜这样一对有情人,小说里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裴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在外厮杀拼命,妻子却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她被自己收留的孤女背叛,被婆母卖到遥远的边关,落到王赖子这种人手中,不仅腹中孩子没保住,还受尽折磨,回到鹤壁时怕是已经疯了。
当裴济得知消息,扔下五万起义军赶回鹤壁后,裴夫人却早已香消玉殒,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还没能来得及给妻子报仇,却被好兄弟的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夫妇俩还真是惨。
裴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望向姜闻音,郑重地俯身拜下,“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再帮我一次,留他一条性命。”
姜闻音扶住她,摇头苦笑道:“夫人高看我了。”
自己连保住裴夫人母子都心里没底,何况留住裴济性命。
虽说她和姜沉羽感情深厚,但姜沉羽有隐藏的疯批属性,想杀人就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自己说话不一定管用。
姜闻音都不知道,裴夫人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帮这个忙,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大话?
“是我奢求了。”裴夫人失望。
姜闻音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裴济遭遇不测,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裴夫人望着自己的肚子,表情很平静,“自然先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再去陪他。”
“那孩子呢?”姜闻音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裴夫人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绢布,“青州刺史敛财无度,在任的短短十年,便攒下白银三百万,黄金十万的巨财。阿济攻下青州后,其中一半被他拿来做军饷了,一半藏还在深山里。这张地图是我凭借着记忆画的,用它可以找到藏宝之处。现在我将它交给小姜姑娘你,一来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二来是想请你日后对我腹中孩子照拂一二。”
“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可阿济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我,总不好叫他等我太久,且容我自私一回。”
姜闻音有些说不出话,她没有接这张藏宝图,“一切都还未有定论,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裴夫人拉着她的手,把东西放上去,“仅凭救命之恩,便已经值得。”
姜闻音推辞不过,最终只好暂时先收下替她保存,待日后找机会还回去。
来时秋雨不断,路上泥泞难行。
离开时大雪纷飞,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天地白茫茫地一片,仿佛只剩下了姜闻音一行人。
此番去鹤壁,必定不会太安全。
所以姜闻音拒绝了卫娘子同行的请求,将她和宁瑜留在肃阳,拜托陈棠照顾,只带着裴夫人慢悠悠地上路。
离开前,陈棠亲自来送别。
“小姜姑娘,一路多加小心,我会照顾好卫娘子的,你不用担心。”
姜闻音眨眨眼,“多谢小陈将军。”
陈棠拱手行礼,目送着他们离开,姜闻音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时,刚好看到陈棠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卫娘子,笑容十分灿烂,连带着眼角处的那道疤也没那么吓人了。
啧啧啧,恋爱的酸臭味啊。
或许等自己再回来,卫姐姐就被拿下了。
什么时候,恋爱的酸臭味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姜闻音深深地叹口气。
裴夫人有孕在身,姜闻音便把自己那辆布置的柔软舒适,颠簸地没那么厉害的马车让给她,自己带着寒月坐在那辆没有经过改造的青油布棚子马车里。
马车走的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
每走过一个地方,姜闻音都会让徐琰停下来找驿站休息,准备一些合孕妇胃口的点心和饭菜。
就这样,七八日的路程硬生生地叫他们走了半个月。
而此时的鹤壁城内风声鹤唳,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夜色浓稠,月亮藏在乌云里漏出点暗淡的光,北风呼呼地刮,鬼哭狼嚎一般。
城东的一处宅子里,亮着昏黄的烛火,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姜沉羽立在书桌前,正提笔在案桌的宣纸上写些什么,发出沙沙地声音。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徐缺推门进来,声音沉稳道:“公子,徐琰来信,小姜姑娘他们已经到了望城,明日傍晚便可抵达落仙镇。”
姜沉羽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住处都安排好了吗?她娇气怕冷,屋里需时时刻刻烧着地龙。”
徐缺回答道:“都已经备好,宅子里的温泉汤池也已挖好。”
姜沉羽颔首,转而问道:“裴济和朱光那边如何了?”
“裴济今晚刚赶回鹤壁,连家也没回,便提剑冲去了朱光府上,要取温岑的性命,但被朱光拦下,说后日再给他一个交代。”
“那他现在人呢?”
“回了自己府上,捉了府里的婢女小厮护卫,还把裴老夫人从床上拎起来,挨个审问裴夫人的下落。”
姜沉羽说了一句,“无能。”
徐缺犹豫片刻说:“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朱光为了那个叫温岑的女人,似乎准备给裴济设场鸿门宴,要他性命。”
姜沉羽眯了眯眼,“倒是正中我下怀,再安排点人手混进去。”
徐缺抱拳:“属下领命。”
待他出去后,姜沉羽拿起桌上写好的信,将它放入信封中封好,吹了一声短哨,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里。
“给陆无瑕送去。”
暗卫接过信,如出现那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些暗卫与陆家的青羽卫不同,他们是姜沉羽自己训练的人,姜堰澄只在最初阶段帮忙出了一些力。
“徐护卫,这么晚还要出门办事?”
一道温柔地声音响起,徐缺抬头,看到前方垂花门处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她身材纤细,手里提着盏精致的灯笼,刺骨地寒风刮过,绿色裙角飞扬,似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灯笼散发出的光线柔和黯淡,映照着女子白皙柔和的面庞,见徐缺看过来,她低头浅浅一笑,“天寒地冻,我在厨房熬了些羊肉汤,徐护卫不如喝一碗暖暖身子再出门办事。”
徐缺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女子握着灯笼把,屈膝行礼道:“妾身林氏,父亲是肃阳林千户,如今住在后院的宣仪阁。”
徐缺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若无事,便不要随意来前院。”
随即便绕过她往外走,半点不留情面。
“徐护卫不喝点羊肉汤再出门吗?我熬了一大锅,府里的护卫们都喝过了。”
徐缺回头,看见女子静静地站在远处,美眸中仿佛有些失望。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道:“不必了,不太方便。”
说罢便大步往外走,待走到宅子门口,有小厮打扮的护卫牵来马匹,笑着问:“徐大哥刚才有没有喝羊肉汤?林姑娘亲自熬的,那手艺可谓是一绝。”
“林姑娘?”徐缺侧首看他。
“就是住宣仪阁的那位,听说父亲是咱们陆家旧部。”
护卫边把缰绳递给他,边说道:“林姑娘虽说不及两位姜姑娘美丽,但也清丽脱俗,关键是温柔贤淑,十分贴心。自从她来后,府里时时都备有热乎乎的饭菜,不像之前,咱们兄弟办事回来晚了,就只剩下残羹冷饭。”
“要我说,小姜姑娘虽得公子喜欢,但毕竟不是咱们陆家人,也不是当贤内助的料。倒是林姑娘,若能被公子纳了,定能辅佐好公子。”
姜沉羽的真实身份,除了陆无瑕和青羽卫外,陆家这些从外面调回来的普通护卫并不知道。
护卫也是清风寨长大的,但没能被选中进青羽卫,而是下山开了家镖局,一来探听各地消息,二来也可以做生意赚钱。
因是与徐缺一起长大,说话就随意了些。
徐缺淡淡道:“公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管,若让我在听到你们妄议公子和小姜姑娘,就自去领罚。”
护卫顿时苦了脸,拱手作揖道:“徐大哥你就今日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我再也不敢议论这些了。”
徐缺扫了他一眼,打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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