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郡守

“西河郡横跨汾水,来往不算便利,吕梁,太岳环绕,匪患至今未绝,再加如今地广人稀……”

介休太守府,西河郡太守张云智正在陪着李破说话,虽说是诉苦,李破听着还是脸上带笑,心情很是不错。

离开晋阳好像出了牢笼,一身的轻松掩都掩不住,一路疾驰到介休,中间并无停留,朝发夕至都算不上,只半天功夫就已经到了地方,当年在草原逃跑都没这么利索过。

而西河郡太守张云智就更有意思了,迎接李破时颇为仓促,一身官府灰突突的,脸色也很黑,怎么瞧都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这样用力过猛的作态,没让李破恼火,反而令其会心一笑。

张云智和他年龄相仿,年轻而富有活力,为官时间不长,官声却很不错,是李破颇为欣赏的地方官员之一。

而无论是张云智的年纪还是家世,都注定了这个人是个对仕途富有野心的家伙,同样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为官经验不足,显得聪明的有点过头而已。

李破出巡,介休这里早已得了消息,就算是出迎仓促了些,也不至于是这么个模样才对,如今李破见过的人太多了,在他面前老老实实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如果你弄些幺蛾子出来,他几乎是一眼就能瞧的出来。

只是心态上也随之起了很大的变化,对官员们的容忍度有所增强,不再和当年一样,总喜欢在细节上较真了。

换句话说,张云智的行为在他容忍范围之内,甚至于李破会将之定义为优点,有进取之心的官员,才会愿意去努力做事,像王绩那样的酒鬼,你让他去办事也得放心不是?

只是到了现在看来,这位用力过猛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了。

随着张云智迎接汉王殿下出巡西河郡的人很多,弄的很隆重,可最终为汉王接风洗尘的只有张云智和平遥县令刘朝宗两个人。

张云智的说法是郡中官佐大多被派了出去,可能是怕汉王殿下“多心”,正好刘朝宗趁着春耕事毕,来介休禀报公务,于是捎带着也就出现在了李破面前。

很显然,张云智不但是在不断表明自己的勤勉,而且也不愿旁人分走了自己的关注度,他太想在汉王殿下面前露上一面了。

要知道,自他为官至今,也只是和李破见过区区两次面而已,这对于一个年轻,且已经走到郡守职位的官员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

不能让汉王殿下依为心腹,那六部那么的缺职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

至于刘朝宗嘛,一个外来人,又是汉王殿下直接任命为平遥县令,做一个自带缓冲功能的吉祥物很合适不是吗?

李破同样理解张云智的心情,晋地各郡郡守除了让他还有点摸不清的裴世清,如今恐怕都是这样一个心理状态。

主公已然称王,不管得到或者没得到好处的,眼睛估计都会向上望一望,晋阳那么多的职位空缺下来,几乎天然就是为这些郡守们准备的。

嗯,用句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张云智有点着急了,所以所作所为并不算稳妥,多了些急功近利的味道在里面。

就在李破琢磨着是不是给这家伙一棒子,让他清醒一下的时候,张云智的安排终于出了漏子,却因祸得福的避开了李破将要举起的大棒。

过程是这样的,他给李破安排了颇为冷清的宴饮之外,还有舞乐奉上,这对于李破来说,是比较新鲜的经历。

自他起兵以来,东奔西走之间,根本无暇欣赏这个时代最有特色的一些东西,差不多也就是文人行乐时的那些伎俩。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节目就是歌舞音乐。

当然了,他也没什么艺术修养,也就是他身份到了一定的高度,不然搁在前些年,强要参加这样的活动,别说家里的母老虎要发毛一下,不定就会遭到旁人的耻笑呢。

现在看着一群女子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那种欣慰的感觉旁人都不会晓得,曾几何时,咱家也想着跟人吟诗作画,听歌看舞,偶尔再来个酒后乱性来着呢。

可惜,路走的差了,十年的岁月过去,他却成了这年头正经的军阀头子,满眼的刀枪剑戟,鲜血淋漓,满心的勾心斗角,你死我亡,还哪里会有那个闲暇和心情却看什么歌舞?

就算到了如今,在府**养家妓的念头也从来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过。

没想到,却是在介休这个地方,补上了一个遗憾,嗯,张云智这个太守……是不想做了吗?

是的,这个时候李破手里的棒子差不多就有变成刀子的意思了,西河郡乃至于晋地各处满目疮痍,我到了这里,你不说民生疾苦,却想让我耽于声色,居心叵测啊这是。

好在,张云智就算想在汉王殿下面前露个小脸,持续的在作死道路上狂奔不止,却也不会真的自蹈死地。

他的解释很到位,“大王出巡,怎能无礼乐相随?臣愿为大王稍助形色,多有孟浪之处,还望大王恕罪。”

话说的有些道理,于是大棒还是大棒,也就没有换成刀子落下来的忧虑了。

李破刚想矫情几句,让这位介休郡守明白,此事传出去很可能让其乌纱落地,晋阳的温彦博第一个就要跳出来给他一脚,不如我在这里先拿你立立威,不然一路过去,郡守们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张云智很幸运,歌舞姬们出了岔子,她们跳的是前隋很流行的采桑舞,是前隋鼓励农桑的结果。

无论是在宫廷,还是在民间,都有很大的市场,也是张云智亲自精心挑选,可谓是做给瞎子看了,李破的欣赏水平和他麾下的将军们没多大区别。

他看歌舞的角度,肯定是从身段容貌上着眼,至于唱的什么,跳的什么,没人进行解说的话他都不很明白。

于是,当一位“采桑女”推金山倒玉柱,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并将周围的女子带倒了一片的时候,李破大乐。

场面那个尴尬混乱,就别提了,张云智差点没晕过去,刘朝宗一口酒喷在桌上,随后转着眼珠就想,这是帮张郡守说上几句转圜一下呢,毕竟这人对他还算不错,官声也很好,是个好官的样子。

还是只作壁上观,看个热闹,这样精彩的场面,他可还没见过呢。

西河郡守张云智接下来会做什么,刘朝宗不用想就知道,不管张云智本人品性如何,在这个时候出了纰漏,都会先拿歌舞姬们做法。

而且不管外在的表现是残暴还是仁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要知道,刚刚称王的这位汉王殿下,正是一个强悍和仁慈的综合体。

他出身军旅,见惯杀伐,偏又有着爱民如子的名声,也许你怎么做,都不会合他的心意。

只是刘朝宗想错了,悄然间已经挨到张云智脑门的大棒一下便被李破收了起来,没等张云智缓过神来,他已是哈哈大笑。

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一群已经吓的魂不附体,趴在地上便哽咽声一片的女子,顿时如蒙大赦,连连叩首之下逃出了大堂。

可以说她们是这年头最低贱的群体之一,身份上和奴隶相仿,连外间的妓子都不如,生杀大权皆在主人反掌之间。

她们其实就是权贵的玩具,喜欢了拿来把玩一番,或者炫耀于人,不喜欢了,便抛在一边,甚至轻松打杀,都不会有人为她们说一句公道话。

即便是文献皇后独孤伽罗声势最盛的时候,她的光芒也从不曾照耀到这个群体身上。

至此,李破心情大好,顺便救下几条人命,他瞅着脸色苍白,连连告罪的张云智,笑道:“如今民生凋敝,府中舞姬大不如以往,也少有人能见真正的采桑舞了,可惜……”

他这里大言不惭的评说了两句,如话家常,将之前的尴尬轻轻松松揭了过去。

其实只要他没露出什么不豫之色,其他两个人就能安稳下来。

至于张氏家姬如何如何,李破也懒得去较真评价,门阀世族的娱乐对于他来说既不遥远,却也不怎么沾边。

而且,张云智也只是给他看了一场歌舞,并没有送个美人儿给他的意思,算不上添乱,而且歌舞还很不成功……

想到这些,再瞅瞅张云智一直没缓过来的脸色,李破心中暗笑,拍马屁能拍成这样,你也真不容易。

其实到了此时,李破也没觉得,一个地方郡守将精力浪费在逢迎上面有什么不对,除了觉得时机有些不妥之外,其他的在他眼中都也平常。

而有缺点,却又将缺点暴露出来的人,李破差不多都能网开一面,因为人无完人嘛,你都完美了,还在我眼前晃悠,找死不成?

这样的心理,张云智就算再多个脑袋出来,他也无从揣摩,所以只会心生感激,觉得主公待自己实在不薄。

于是,过程终于回到了正常轨道上面,张郡守开始诉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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