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北宫宣光殿。
殿内温暖如春,十余名后妃正在陪胡太后宴饮寻欢,个个打扮的雍容华贵,都想在第二次临朝称制,重新达到帝国权力巅峰的胡太后面前表现一番。
胡太后接过内侍递来的奏疏,有些不解,按理说除非十分紧急的军国重事,否则不会在太后宴饮的时候打扰,可内侍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发生的样子。
更何况,现在北边和六镇陷入对峙,西边已经大胜了一场,南边的援军也派出去了,能有什么急事?
胡太后微微有些不悦,打开奏疏,可转眼眉眼间就泛起了笑意。
“北海王元颢上书,为三子元冠受求取萧氏女,要哀家赐婚,这郎君可是艳福不浅。”
“哎呀,齐王家的女儿绾绾,可是个小美人呢。”
“对呀对呀。”
因为是后宫嫔妃聚宴,所以嫔妃们互相之间距离并不远,听闻这件事,关系好的嫔妃互相之间拉着袖子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只有潘外怜,嗯,也就是潘嫔,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潘嫔确实艳压后宫,小皇帝元诩对其特别宠爱,宠爱程度远胜于其他嫔妃,所以才招致嫉妒。
南北朝的皇帝选嫔妃,自然不是真像后世所谓选秀女那样只挑好看的,容貌、德行这些都是次要条件,首要条件是门第。
高门大阀者才有资格将女儿送入宫中,若是山野女子,长的再美,也遇不到皇帝跟前。
皇帝的婚姻,绝大多数都是政治婚姻,从秦汉到魏晋,莫不如是。
不过嘛,也有少部分起于微寒的皇帝,对贫贱夫妻能做到相濡以沫。
比如南园遗爱的那位汉宣帝刘病,就拒绝立权臣霍光的长女霍成君为皇后,下旨“诏求微时故剑”,选择立槽糠之妻许平君为皇后,以霍成君为婕妤。
当然了,只有生离死别才能为浪漫的故事加上句号。
霍光既然是能废立皇帝的权臣,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最后许平君怀孕时被女太医毒杀,他的女儿还是当上了皇后。
所以说嘛,后宫争宠这种事,还是得聪明人来,比如坐在宴席最上头的那位胡太后,就是后宫里顶级的聪明人。
说实话,胡太后的治国水平,要是有宫斗水平的一半,现在大魏已经重新完成大一统了。
这句话真的不是瞎话,胡太后的宫斗,破了北魏的历史记录——她是第一位儿子是皇帝,而自己没有被杀掉的嫔妃。
北魏起家于塞北鲜卑,当时的鲜卑部落联姻,为了防止其他部落对部落的控制,实行了“立子杀母”制度,入主中原以后,这种野蛮的陋习也延续了下来。
在胡太后以前,所有儿子被立为皇帝的嫔妃,都被杀了,至于胡妃怎么打破的这段历史记录,还有的说。
嗯,胡太后在成为太后之前,并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后宫普通的妃子。
或者换句话,胡太后在成为太后之前,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那时候的胡妃,性格恭谨谦让,不喜奢侈,与人相交无论高低贵贱,均能让其感到如沐春风。
加上胡妃文化水平相当不错,能陪宣武帝行文雅之事,同时还有一手百步中靶心的箭术,射猎时,是宣武帝唯二召在身侧的后宫女子。
另外一个,当然是高皇后了。
这个高皇后,也是个狠人,宫斗水平大师级的人物,把皇帝的皇长子和于皇后都干掉了。《魏书》记载:“拜为皇后,甚见礼重。性妒忌,宫人希得进御”。
那时候宣武帝的嫔妃人人自危,都希望怀上女孩,而只有胡妃暗暗祈祷佛陀给她降下男婴。
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元诩活了下来没有被高皇后害死,胡妃也熬到了儿子元诩当上皇帝,不仅神奇地成了“立子杀母”制度的终结者,还临朝称制,一跃成为大魏最有权力的人,没有之一。
而临朝称制以后,国内外的挑战也是接踵而至,南梁萧衍兵分三路进攻北魏,萧菩萨心心念念的汉中、寿阳,都在机缘巧合下被急的天天念佛的胡太后保了下来。
说是机缘巧合可能不太准确,汉中靠的是傅竖眼率领的魏军三军用命和险峻的关隘才守住,淮南骇人听闻的浮山堰,则是由于南梁混乱的人事任命导致没有好好维修,才爆发了下来。
浮山堰这件事,修的时候死了好几万民夫,水坝崩坍后淹死了淮南不知道多少万户的民众。
如果难以理解浮山堰是什么,换个说法,萧衍一意孤行,在当时落后的工程技术水平和不利的淮河水土条件下,发动了二十万民夫,硬生生造了一个小三峡大坝出来,然后还溃堤了。
可以说是违逆天时,祸害人间,就凭这一条,几十万死难的淮南百姓都不能让萧衍死后去他想去的西方极乐。
在神队友傅竖眼和猪对手萧衍的帮助下,胡太后通过汉中、寿阳的两场战争树立了巨大的威望,朝野间对太后临朝再无反对声音,度过了临朝称制最艰难的那一段岁月,修建了永宁寺还愿。
胡太后想干嘛就干嘛的幸福时光持续了几年,任用的妹夫元乂就政变了,后边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就不再赘述。
而小皇帝元诩继位这么多年,没有诞下任何子女,这事你说巧不巧?
按理说,如果是胡太后多年媳妇熬成婆,不让嫔妃诞下皇嗣,那有个怀孕的总不过分吧。
事实上呢,这么多年后妃连个怀孕的都没有,这件皇帝难以启齿的密事渐渐成为了后宫中半公开的秘密。
皇帝...不太行。
所以当潘外怜突然干呕的时候,没人把她的举动当回事,只觉得是不是殿里暖炉太热,一冷一热引得胃寒了,毕竟是后妃,娇贵得很。
可言笑晏晏的胡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住了。
她推开案几,疾步走到潘外怜的身旁,抓起她的手腕号了号脉。
嗯,胡太后除了治国不行,其他都挺有两下子的。
胡太后的脸色开始变得古怪,她看着周围已经噤若寒蝉的嫔妃,冷着脸说道:“召太医。”
宣光殿里的气氛,冷得像结了冰一样,在太医赶来之前,没有人说话。
“起居注呢?把起居注也招来。”
众嫔妃心中黯然,太后把记录皇帝私生活,包括房事的起居注招来,意图不言自明。
可这时候潘外怜的心中却像是打鼓一样怦怦乱跳,几乎不能自已。
因为潘外怜很清楚,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小皇帝元诩的。
对潘外怜来说,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折磨,她无法想象,如果太后知道了自己与宫外将领私通,会是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
亦或者,是在南北朝宫禁中大杀特杀的被子?
虽然胡太后的私生活并不检点,第二次临朝称制以后,男宠呈现出了越来越多,文武并重且老中青三代发展的特点,比如美男子郑俨,被胡太后强行拿下以后,日夜宿在宫中,回家都要被内侍宦官跟着监视,与妻子只能说些家常,不能留宿在自己家中。
还有高大威猛的杨华将军,也就是四大猛将中的那位杨大眼的儿子,甚至是李崇大都督的儿子李神轨,嗯,就是在五原之战中露过脸的假平北将军。
不过太后这么做,不代表嫔妃就能这么做。
万幸,当太医确认是喜脉之后,起居注肯定地告诉胡太后,根据脉象反推出来的日子,皇帝和潘嫔,是有同房记录的。
“皇帝有子嗣了,大魏江山稳固,是件大喜事。传下去,大赦天下,明年改元孝昌。”
听到胡太后这句话,潘外怜的后背全是冷汗,她跌坐在地上,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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