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和小皇帝在高阳王心腹侍卫的引领下,来到湖心岛建筑的地下密室。
灯火通明的密室中,代表齐王的颜文智和高阳王元雍、北海王元颢都已等待良久。等到小皇帝和胡太后落座,一场蓄谋已久的,以推翻元乂的统治为目的的密谋正式开始。
这也是自元乂掌权以来,最强的反对力量集合了。
献文帝拓跋弘一脉是北魏最正统的帝系,如今献文帝的主要后裔,都已经聚集在此。
“咳~”
头发花白的高阳王元雍瘫坐在太师椅上,不安地左右扭动着,一方面他的身体过于肥胖,以至于坐着时需要时不时地动一下,来缓解姿势对气管造成的压力。
另一方面,密室中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这场密谋,辈分最高的高阳王元雍无疑是核心人物,他拥有在场众人中最多的私兵和财富。
高阳王府仆役五千,随时可以出动的精锐私兵足足有五百之众,这是已经是洛阳除了禁军以外最大的成建制军事力量了。
但主角却并不是他,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面色苍白的小皇帝元诩。
“皇帝。”
胡太后看着手足无措的儿子,叹了口气,她提醒了一下元诩。
“朕...”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起今天上午自己仓皇跪倒在那元夜叉面前时心中的羞愤,小皇帝怒发冲冠,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摆件玉狮子被震得晃了两下,在场四人开始严肃了起来。
“朕与元乂势不两立!元乂狂悖无道,祸乱朝纲,还请诸位与我共除此贼!朕若有反复,当如此狮!”
小皇帝把白玉狮子用力地摔在地上,“呲”的一声,白玉狮子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大魏吴王赤壁前的演讲,如今的大魏皇帝当然没有忘记,活学活用了一番,虽然白玉狮子不是很配合,但是在场四人却认识到了皇帝的决心。
皇帝乃是天下共主,不论他的处境如何窘迫,他的才能如何低下,皇帝的身份对于政治生物来说,就是最大的一张牌。
莫说大魏此时远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仅仅是盛世将颓。
就算是到了魏分东西之前,大魏皇帝仍然有能力干掉权臣。只要天子振臂一呼,中原百姓必定赢粮景从,以卫国祚。
稳定而持久的占据天命,这就是北魏统治中原百年的底蕴所在。
胡太后此时也不复雍容,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处,高声说道:“哀家当年信错了人,元乂这狼子野心的夜叉,断不是个忠臣。在座各位,都是国朝重臣、良臣、忠臣,皇帝与哀家被元乂逼迫至此,如今不得不锄奸铲恶,众卿可有良策?”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不会沉默下去,其实能坐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几位大王的意思了。
高阳王元雍是当朝宰相,也是众王之首,皇帝和太后讲完了,自然轮到他发言。
元雍摸了摸大肚子,慢吞吞地说道:“元乂这些年呢,确实僭越之举颇多,所作所为,不似人臣。”
“可其人自从任领军将军算起,如今已有小十年的光景,在禁军之中门生故吏遍布,可谓是树大根深。如果我等贸然行动,就算是有陛下诏命,所冒的风险依旧不小。谁又能断定刀斧临头,元乂不会铤而走险呢?”
北海王元颢点了点头,性格谨小慎微的他非常同意高阳王的观点。
元颢开口道:“高阳王老成谋国,所言不无道理。元乂掌国数年,羽林、虎贲二军受其指挥者数不胜数,我等若谋大事,不可不慎。”
藩王们说的不无道理,但会议的口风却开始偏向保守,这是胡太后所不愿意见到的。
“颜长史,你说说吧。哀家素闻你是齐王智囊,今日代表齐王前来,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颜文智微微一笑,手摇折扇的他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诸葛孔明的风度。
颜文智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沙哑低沉:“齐王说,他当年北奔大魏,哭阙请兵时,未曾想到大魏能予他如此信任。即便是万死,也不足以报答陛下、太后的恩赐。所以齐王的意思就是,若陛下、太后要铲除元乂,齐王府阖府数百口,愿举家相助。”
“好!齐王真忠义之士也!”
小皇帝激动的几乎要哭了出来,一个外姓藩王,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天命、人心,真的还是在朕这一边啊。
可胡太后却暗暗皱眉,齐王嘴上说的如此漂亮,今日只派了手下的阉人过来会盟不说,这些日子,整日整夜的宿在邙山大营,借口整顿军务准备西征。
洛阳城里要是真的闹个沸反盈天,他齐王又该如何处置?
是静观其变,投靠胜者。
还是直接领着大兵把城一围,准备挟天子以令诸王?
“咳,以哀家对这个夜叉的了解,不似他爹,倒是随了他的娘。性格骄横自大,又目中无人。”
说到这,众人的脸色都有点怪。
元乂他爹江阳王元继是个庸碌大王,老实惯了,不是能做出悖逆之举的人。倒是元乂的妻子,也就是胡太后的妹妹,是个招摇又大胆的女人,这点不可否认。
可胡太后这么说,似乎连自己也骂进去了,因为她和妹妹是同样的性格,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胡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宠信男宠、营建石窟、赏赐贵女可是样样精通,把孝文、献文两位先帝汉化多年攒下来的家底挥霍的精光。
胡太后当然没察觉到这些小心思,她继续说道:“这万佛灯节,元乂一年前便嚷着要办,眼瞅着日子也要近了,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定然大操大办,亲自主持御街的灯节游行。到那时候,趁着百姓众多造成的混乱场面,我等集合私兵,配合宫内可靠禁军,一举南北包夹端门,来个瓮中捉鳖,定然能成大事。”
众人自然觉得胡太后这个计划没什么问题,于是商议各家都出多少兵马,又如何控制中书省等关键衙门,以及何时发动,以何标志区分等等。
可惜,这几个人的共同特征就是,玩弄权术都是行家里手。领兵打仗,唯一一个知兵的齐王萧宝夤又不在。
以至于他们忘了一句经典的兵法原则,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
简单地说,就是他们摇笔杆子有余,抄枪杆子不足,制定的军事计划过于理想化,且缺乏应急预案。
流血的战争不是沙盘推演,敌人永远不会按你的计划走,更何况,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有人,告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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