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宁策的话语,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哄笑,笑得王圭脸色铁青,指着宁策怒道:
“竖子安敢辱我?”
宁策安坐不动,“在下既未犯法,阁下也不是本地父母官,阁下有何权力,问我名字?”
王圭顿时便是一滞,随即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心想自己这次大意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狂生!
所谓狂生,持才自傲,谁的账也不买,就如同太学生陈东一般,明明才华横溢,却不进官场,还经常带头炮轰奸臣蔡京等人。
这样的人,谁都不怕,就是吏部员外郎,当朝宰相,他们也当成空气,
王圭只得冷哼一声,“无礼之徒,本官懒得跟你计较!”
然后一甩衣袖,匆匆坐下。
周员外有些着急地望向他,“王大人,这可该如何是好?”
他今日带了王圭前来,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娇滴滴的美,人就在眼前,却被人写了一首词,横空夺走,心中如何不急?
王圭脸色阴沉地想了片刻,
今日之事,超出他的预料,
若不是他受人之托,并且背后那人位高权重,面临如此局势,他早就不想管了。
毕竟宁策这首词太厉害了,
想要压住这首词,难度很高,
对方又是个狂生,自己吏部员外郎身份,也压不住他,
王圭想了片刻,便有计较,于是低声说道:“周员外勿要着急,本官这就将此间局势,禀报给老大人得知,老大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周员外听了,顿时眼前一亮,他贪婪地看了台上的李师师一眼,吞下口水,连声催促,“还请速速派人前去。”
台上李师师含笑看了一眼宁策,想了想,便站起身来,对周员外福了一礼,“多谢周员外的提议,师师才能得到这么好的词,师师在此致谢了。”
众人听了,轰然叫好,但有心人很快便品到了李师师的言外之意。
李师师看似向周员外致谢,其实却是默认了周员外的提议,
全场诗词最佳者,可成李师师入幕之宾!
众人皆知,李师师是清倌人,虽然当初很得宋徽宗西海,但李师师眼界极高,哪怕是官家,也没能得手。
没想到今日居然大开眼界!
于是众人纷纷振奋精神,苦思冥想,开始作诗作词,李师师坐在台上,面带微笑,目光有意无意,望向宁策。
宁策低头喝茶,云淡风轻。
片刻之后,一名老者匆匆而来,王圭见状,急忙起身相迎。
老者坐在了周员外旁边,
周围有好事者,认得这老人的,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鲁国先生也来了!”
鲁国先生唐庚,官居承议郎,提举上清太平宫,身份贵重,和宋朝大诗人苏轼是同乡,他自己也是位了不得的诗人。
眼看唐庚前来,众人议论纷纷。
“这周员外何许人也?居然先是请了王圭,又能请动唐庚!”
“王圭此人,德行不端,爱财如命,周员外能收买他,并不奇怪,但唐庚可是名家大儒,苏轼门人,周员外如何能请得动他?”
“这周员外,背景不浅啊。”
“屁话,敢觊觎李师师的,岂能是平常人?”
唐庚落座,周员外腆着胖脸过来,“原来是唐大人,老夫周坤有礼了。”
唐庚扫了一副暴发户样子的周员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他修养很好,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只见他对周员外微微颔首,随即扭头望向王圭,“王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王圭说道:“好叫老大人得知,今日下官与周员外,前来拜访师师姑娘,却被宵小挑衅,偏偏此人有几分歪才,写了一首词,实属不咋地,
老大人乃京师诗坛的泰山北斗,下官冒昧大胆,想请老大人作诗一首,压住那宵小之徒。”
唐庚这才了然。
自古文人相轻,文人之间看不顺眼,乃是常事,更有甚者,抱团结党,互相攻击,诽谤。
唐庚是忠厚大度之人,自然不屑做这种损人不利已之事。
他擅长诗词,时常有年轻后进,把自己的诗词送给他,想让他品评一二,从而借此名扬天下,
唐庚不知遇到多少人,请求自己鉴赏诗词,他都快看吐了,一般诗词,已难入他的法眼,
不过听王圭说这首词‘实属不咋地’,顿时心中反而升起几分兴趣来,
心想这首词实属不咋地?
你能请老夫来?
你如此贬低这首词,
只怕这首词,还真是首好词,
他是诗词大家,听闻有好词,当即见猎心喜。
就像是爱酒之人,见到从未喝过的好酒一般,
唐庚不悦地摇了摇头,“你们少年人争强斗狠,扯上老夫作甚?”
“须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梅兰竹菊,各擅胜场,说句俗话,便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我等读书人,理应做谦谦君子,岂能一言不合,就贬低他人?”
王圭赔笑道:“老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是下官的不对。”
唐庚便道:“把那首词拿来吧。”
王圭急忙递过去一张纸,
唐庚抬眼看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只看了第一句,老先生顿时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纸张,给掉到地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唐庚喃喃说道,仿佛老僧入定般,反复咀嚼着这句词,不知不觉,便出了神。
“老大人,老大人?”王圭在一旁低声提醒,
唐庚顿时回过神来,
看着手中的纸张,唐庚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震撼不已,
心想这是百年难遇的名作啊,
这首词一看就是名家手笔,重如山岳,
居然找老夫来,让老夫作诗,压住这一首?
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唐庚想了想,果断起身,
“老夫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说罢,唐庚拿着宁策的那首词,对王圭和周员外点了点头,随即匆匆离去,
他要赶紧去找老友,一边喝酒,一边品评这首好词,
看着唐庚的背影,周员外不禁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王圭,
王圭尴尬一笑,解释道:“唐大人位高权重,事务繁忙,还请员外见谅。”
周员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然后问:“那怎么办?”
王圭皱眉,
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很是邪门,连鲁国先生都没把握压住他,匆匆离去,这样一来,想要在文辞上取胜,恐怕十分艰难。
想到这里,王圭咬了咬牙,“周员外无需惊慌,偌大京师,能人异士无数,难道还压不住区区一介布衣?
下官这就再给老大人送信,禀报此事。”
又过了片刻功夫,众人的诗词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虽然也有一些不错的作品,但是相比宁策的那首雁丘词,差距还是很大,宛若萤火虫和明月的差距,
看来今日诗词的优胜者,非宁策莫属。
李师师含笑盯着宁策,眉眼弯弯,笑得跟一只看到小鸡的狐狸般。
宁策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将军请留步……”
“咶噪!你等不要命了么?敢阻拦本将!”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一名俊秀的少年将军,英武不凡,带着几名士卒,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仆人和丫鬟在后面追着,
“这位将军,这不合规矩……”俏丽丫鬟有些惊慌地喊道,
王圭急忙起身,“这是本官朋友,请他们进来吧。”
丫鬟只得作罢,
少年将军来到王圭身旁坐下。
王圭急忙对周员外介绍,
“这位乃是西军环庆军经略使刘延庆的公子,刘光世将军。”
眼看刘光世气度不凡,虎背熊腰,周员外不敢怠慢,于是拱手施礼,
“原来是刘将军,久仰久仰。”
刘光世傲然一笑,“怎么?周员外碰上麻烦了?且待末将给你解决。”
王圭说道:“有个布衣酸儒,写了一首破词,居然就想觊觎师师姑娘。”
刘光世冷哼一声,“一介酸儒,不值一提,且待末将对付他便是。”
王圭哈哈一笑,
心想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个俊秀书生既然诗词厉害,又是个狂士,不怕吏部,那本官就不跟你讲理!
于是王圭当即长身站起,气势十足地,仰天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哈……”
“诗词乃小道也,不值一提,唯有武将,方能保家卫国,收复疆土,下官窃以为,师师姑娘以诗词取人,未免有些不妥。”
众人听了,皆是面露鄙夷之色,
心想真是官字两张口,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
提议比试诗词的是你家周员外,
现在眼看诗词比不过人家,
又想出幺蛾子,
来了帮手,就想和人家比武了,
王圭转身,望向宁策,
“这位公子,想要夺得美,人归,可是没那么容易。”
宁策坐在那里笑了笑,
心想这人算是疯了,
居然想跟本官比试武力,
于是开口道:“王大人既然有如此雅兴,在下并无不可,文打官司武斗手,随便王大人选。”
王圭当即眼前一亮,
他原本担心宁策落荒而逃,或是找借口,避而不战,
没想到宁策居然大咧咧答应下来,心中顿时大喜,
当即阴笑一声,“擂台上,刀剑无眼,公子可做好准备了么?”
宁策无谓地一笑,“在下这边,怎样都可以。”
“好!”王圭急忙转身,望向刘光世,
“这位乃是西军重将,刘延庆刘大人的爱子,亦是我大宋军中的后起之秀,刘光世将军!”
众人听了,顿时都吓了一跳,
心想这个周员外,为了美,人,挺下血本啊,
先是诗坛名宿唐庚,现在又请来了西军骁将刘光世,
便有人对宁策,投以担忧的目光,
宁策脸上笑容,却依旧淡然,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王圭,
刘光世面露矜持笑容,缓缓站起,身上的铠甲在烛光照耀下,分外明亮。
刘光世环顾众人,拱手抱拳,“本将刘光世,甲胄在身,不能与诸位全礼,却不知是哪位公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话语,
他终于看到了宁策!
刘光世大吃一惊,
心想王圭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对手?
莫非是疯了不成?
这不是宁策么?
这是大宋第一将啊,
燕京城都被他攻破了,
让本将跟他比武?
岂不是自取其辱?
刘光世开始怀疑王圭的险恶用心,
心想这人,
请自己前来,
是不是有意看自己的笑话?
自己如何打得过宁策?
王圭眼看刘光世怔怔地站在那里,顿时心中也有不妙预感,于是低声说道:“公子手下,能征惯战者众多,您无需亲自出手。”
刘光世倒吸一口凉气,
心想自己手下之将,没一个能打过史文恭的,而宁策手下,类似史文恭的将领,还有好几个,什么高宠,杜壆,卢俊义,杨再兴,岳飞等人,
可谓名将荟萃,
想到这里,刘光世一咬牙,当即拿定了主意。
王圭背后的那位大人不能得罪,
但是,
面前的宁策,更是得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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