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头的谭小梅静默了几秒钟，才低低开口。

——姐，你直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姐，你一向是最疼我的。

李如花没有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我……我的孩子没了。这段时间我也很痛苦，时不时忍不住就哭。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我爸妈来了，我却不敢陪他们太多，只带他们回家吃了顿饭，便送他们回了宾馆。自我没了孩子，老赵待我就大不如从前了。姐，我现在也很难，总感觉身边寂寞得很，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李如花低低叹气，道：“你还年轻，把身体养好，以后肯定能再有小孩的。”

——姐，我知道你还是很关心我的。我从小到大都跟你在一块儿，自打来了省城后，我一直总是不怎么习惯。姐，要不你趁这个机会来我这边吧。

李如花蹙了蹙眉，问：“姨父姨妈不是去看你了吗？他们有空，让他们留在你那边陪一陪你吧。”

——他们已经回去了。省城这边人多车多，他们很不习惯。我让他们住宾馆，他们总嫌弃太费钱。我公公婆婆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我也不敢留他们住在家里。而且，我怕他们留这边太久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所以他们说要回去，我便派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去了。我送他们好些东西和补品，还偷偷塞了一千块钱给我妈。他们有退休工资，时不时我再加点儿给他们，够他们在惠城过得不错。

李如花撇撇嘴，道：“老人家虽说有退休工资，但得保证不能生病。看病啊，买药啊，一晃钱就没了。他们平时省得很，不敢怎么花钱。老人家最好是一日三顿能吃好点儿，平时营养够，也不会动辄就病倒。你如果真的孝顺，就隔三差五寄一些好吃的东西给他们，比钱实在多了。老人家有钱都是舍不得花的，所以还是买些吃得给老人家。靠你哥和你嫂子那是等着天上掉馅饼！”

——好，我知道了。我有空就买一些干海鲜和腊肉寄过去给他们。老赵对他们还是蛮有心的，跟我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孝顺老人家是应该的。我爸妈这趟过来，他虽然只陪着吃一顿饭，但其他时间都让司机开车陪着。姐，我爸妈他们都回去了。我离得远，你有空多帮我照看一下他们。

李如花无奈叹气：“不是俺不帮，是俺没法帮。煤矿这边的生意忒好，一天好几十个工人吃饭，俺和另一个妹子天天都得干活。工人三餐都要吃，哪能轻易走得开。等午后休息的时候，俺看有没有货车回城里，搭一搭过去看看他们。”

——姐，你还是别在煤矿上班了，听着就觉得很忙很辛苦。而且我听说煤矿很危险，万一有那个什么塌方，那可就糟了！

李如花好笑道：“那不可能！俺工作的地方在山脚下，这里有宿舍和大厨房，离山上的挖煤地方还远着呢！而且俺们煤矿先进得很，全部都是机械挖煤，工人负责的工作很少。俺就是帮忙做菜做肉，天天跟着吃香喝辣。俺在这边干活，总算胖回来了。吃得饱，力气足，精神也好。”

——真的吗？你该不会是在骗我的吧？姐，惠城那边是什么环境，我还是知道的。山尾村那边是惠城最穷最偏僻的地方，搁谁都知道。你就不用捡一些好听的来骗我了。

李如花道：“俺骗你做啥？山尾村自从发现煤矿，政府部门就投了一大堆钱来这边建设道路上山，还将山上的百姓挪到山下来住。房子供村民们住，家家户户都有。俺在丁山煤矿工作，算是这边最好的地方。前后有宿舍，外头有围墙，大厨房天天打扫卫生，三餐忙点儿，其他时候还是能松乏松乏的。对了，俺这煤矿是肖妹子家开的。她爱人就是山尾村人，叫袁博。你还记得肖妹子吧？”

——当然记得！她——她已经嫁了？当初记得她说是未婚夫……想不到她未婚夫还能有煤矿！

李如花答：“他们前年就结婚了，去年发现的煤矿。袁兄弟是山尾村人，无父无母，以前一直在县城里头。他家在山上有二十多个山头，有好多个山头都能挖出煤来。听说后山的几个山头正在勘查，可能也有矿。山里头都是煤，能挖好久呢！”

——天啊！那不得很多钱吗？

李如花哈哈笑了，道：“可不是嘛！煤车天天往省城跑，拖拉机啊，小货车呀，天天不断。听说省城那边一半的煤球都用他这边的煤，生意越做越大，钱哗啦啦地赚。”

谭小梅听得羡慕连连，语气禁不住酸溜溜起来。

——肖妹子真是有福气，找了一个又俊又高大的丈夫，而且还忒有钱。她现在是不是整天翘着脚数钱过着富豪太太的生活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种。

李如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当人家是你呀？整天做富豪太太梦？人家肖妹子跑去南雷城海边做生意，投资建了一个大海盐厂，自个赚大钱呢！”

——她是不是傻呀？自家丈夫这边有那么多的煤能挖，她还跑去开啥厂子？亏她还是文化人，咋那么爱折腾！要我说，这大概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没钱肯定得想办法赚，都那么有钱了，还赚个啥？好好在家里享受富贵日子不好吗？

李如花听得一阵语塞，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聊下去，干脆不谈了。

“行了，电话费不便宜，长途电话更贵，俺就不跟你多说了。姨妈姨父那边，俺有空就会去瞅瞅他们。你自个保重身体。”

——等等！姐！你真的不打算来省城这边吗？老赵可以帮你安排一份轻松好工作的！真的！他本事好着呢！

李如花拒绝道：“不要，真不要。俺的家在这边，上有婆婆，下有几个孩子，俺咋能去省城，对吧？总不能将家庭抛下去干轻松活吧？其实，俺这份工作蛮简单的，而且三餐还包吃。孩子现在还小，上学得等秋季，暂时都在这边住着，天天都能见上。虽没能赚上大钱，但一家子能晚上窝在一起吃饱饱，说说话，聊聊天。跟你姐夫坐一块儿，一起看孩子们跑来跑去撒欢，俺心里头就忒满足。”

——姐，那我经常给你打电话吧。有人能聊聊天，说说话，我心里头也不会太闷。现在整天不是听收音就是看电视，对着四面墙，偶尔心里头真的很烦。

李如花蹙了蹙眉，提醒：“你也不能整天待屋里，你还年轻，咋能不干点儿活？俺可告诉你了啊——人呐，就是天生贱骨头，啥事都不干，很容易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