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城西
袁博在街口停下货车，绕去后车厢拧出一个蛇皮袋。
随后，他借着小巷里微弱的光来到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口，屋侧的空地上传来母鸡低低的咕噜噜叫声，隐约还有鸭和鹅的叫声。
袁博刚要开口喊——门里的小黄狗猛然叫起来！
接着，屋里的门缓慢推开了，钻出一颗小脑袋张望。
“谁呀？谁在外头？”
袁博咧嘴笑开，喊：“小五！是我！”
小五听到熟悉的嗓音，惊喜瞪眼笑开，蹦蹦跳跳跑出来。
“博大哥！博大哥来了！哈哈哈！”
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一跃而起，一把投入袁博的怀抱，甚至还缠了上去，挂在他的身上。
袁博力气大，将小少年捞起，大跨步往里头走。
“都在家不？你妈妈回来了吧？”
小五乖巧点头：“在呢！妈妈刚从市场上回来，在后头煮面。”
小少年跳了下去，蹦跳欢呼喊：“博大哥来了！妈！妈！”
低矮的平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围在灯下的小桌旁，正在看书写字，大男孩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眉眼仍带着稚气。
三人一看到袁博，一溜烟站起奔过来，将袁博簇拥住，欢喜笑呵呵，七嘴八舌问着话。
“博大哥！听说你挖煤去了，是不是呀？”
“博大哥，好久没瞧见你了！山上挖煤辛苦不？”
“挖煤好玩不？能卖好多钱不？”
袁博的大手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脑袋上按了按，笑道：“老三长高了不少，今年初二了吧。小四和小六都高了，不过还是太瘦了。小五是高得最快的一个，一转眼就窜高了。”
“博大哥，快坐快坐！”小五搬来家里最高的椅子，热情招呼道：“你坐！快给我们讲讲挖煤的事呗！”
袁博并没坐下，张望简陋而昏暗的里屋。
“婶子呢？怎么没瞧见她？”
就在这时，外方的小门推开了，一丝烧火的光亮透进来。
只见胖乎乎的姚大妈脸上手上尽是面粉，头发凌乱脏兮兮，眯住眼睛看过来。
“哟！阿博！哎哟哟！难怪那么吵，原来是阿博来了！”
姚大妈将后门一把踹开，乐颠颠奔过来。
“咋过来的？咋不提前说一声啊？吃了没？还没吃晚饭吧？”
袁博微笑答：“刚吃过了，碰巧路过这边。想着好些日子没瞧见您和几个小家伙，就进来看看你们。”
“哈哈！”姚大妈示意他，“坐坐坐！先坐下！”
接着，她扭过身扫开几个围着袁博的少年少女，“老三，你快去看着炉火！老六，你去倒杯水来！快！老五，你麻利去取一篮子鸭蛋过来。”
“您别忙。”袁博道：“我一会儿就要走了，山下那边还有事。明天得赶去帝都陪我岳丈岳母过年，一会儿还想去买些尖蘑菇。”
姚大妈笑呵呵道：“难得来一趟，咋能那么快就走？俺腌了好些咸鸭蛋，待会儿弄几个让你尝尝。”
“不了。”袁博将手中的蛇皮袋递给她，“婶子，煤矿那边买了一些年货送员工过年，这些是剩下的。我不在这边过年，也没能带去帝都，麻烦你们帮我吃了。”
姚大妈接过，忙打开。
“哎呦呦！这些都是啥？腊肉！紫菜和干海带！还有鱿鱼——是吧？哎呦呦！咋那么多腊肉？不不不！俺不能收！忒贵重！忒多！”
袁博罢罢手：“山下老鼠小野狼多，我不在，不用几天就会被那些小畜生给搬空。婶子，你们就当是帮我吃了，不能便宜那些小畜生。”
“你就甭骗俺了！”姚大妈嗔怪瞪他，笑道：“你就是想让俺收下，才会这么说的！”
袁博微窘，低声：“我难得来一趟，您就收下吧。婶子，下半年山上挖了煤，生意做得还行，赚的钱也够花。我和胖壮多少年兄弟了，您也一向疼我。快过年了，拿点儿年货过来给你们吃，真的不算啥。”
“行行行！”姚大妈爽快收下了，道：“不过，一会儿得拿一些咸鸭蛋——忒好吃！香得很，蛋黄金黄金黄滴！”
“好。”袁博点点头。
姚大妈拉着他问东问西，又问：“你那漂亮媳妇给你怀娃没？”
袁博摇头，微笑：“还没，我忙她也忙。”
“哎哟！”姚大妈一听就皱眉：“咋还没呢？都一年了吧？你们结婚也得一年了吧？手脚咋那么慢呀？”
袁博低笑：“不急吧。反正我们还年轻，不用太急。”
“哪能啊！”姚大妈嗔怪睨他，压低嗓音：“必须催一催你媳妇，麻利的。你说你媳妇吧？长得那么好，你也长得忒俊，以后的孩子肯定好看。听大妈一声劝，以后一定要生七八个。”
袁博暗自偷笑：“好，我们努力努力。”
“那必须的！”姚大妈忍不住失望叹气：“老大家的媳妇也还没给他怀，俺心里头急死了！也都快一年了，二月份就一年。怀孩子吧，还得九个多月才生，也没法子一下子就生出来。俺告诉他们必须生四五个，不然不够蔡家分。四五个怎么也得五六年才能生完，再不麻利点儿，岁数一旦上去就不容易生了。”
“哦哦。”袁博不自在轻咳：“他们都还算年轻，不用急。”
姚大妈忙摇头：“哪有！那蔡米就比胖壮小一岁，过了年很快就要二十五。蔡米吧，看着圆圆胖胖的，好像蛮有福气。俺猜她是一个好生养的女人，才同意他俩结了婚。这都快一年了，肚子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俺心里忒焦急，可她却不咋好说话。俺这个婆婆说多几句，她还不高兴来着。这城里的姑娘家，娇气得很，脾气也大，俺这个婆婆都说不得一两句。”
“婶子，您别生气。”袁博劝道：“蔡米的人蛮不错的，就是一张小嘴比较厉害。蔡老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格豪爽大方。他说蔡米打小就没了娘，他一个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娘，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免会比较溺爱些。但他一直教导蔡米要孝敬您，不能对你不敬。”
姚大妈幽幽唉一声，道：“老亲家确实是一个蛮好的人。俺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疼俺们家胖壮的。不过，这儿媳妇除了胖点有福气，俺实在看不出有啥好的。前一阵子老二上去省城给他们的宾馆打扫卫生，蔡米嫌弃她这个不好，那个不行，整天看不惯她。”
“二妞吗？”袁博好奇问：“她去省城宾馆帮忙？”
姚大妈点头：“是啊，都去了好几个月——夏天去的。”
袁博狐疑低声：“我上次过去宾馆那边并没有瞧见她……估摸是在楼上干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