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博腾地瞪大眼睛,顾不得什么,慌里慌张胡乱将那纸塞进裤兜,撒腿追下去。
雨非常大,情况将肖颖给淋湿了。
她没停下,一个劲儿狂奔出了货车站。
“停下!”袁博追了上来。
肖颖没理他,继续往前跑。
袁博一个箭步冲前,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扯着她躲进一旁的屋檐下。
旧屋的屋檐顶多半米宽,但足够避开外头的滂沱大雨。
肖颖气呼呼甩开他的手,转身要往前。
“安分点儿!”袁博健硕身板一挡,将她拦在后方,粗声:“你不要命了!这雨这么大,淋了会生病的!”
肖颖心里也有气,沉声:“我去其他地方躲,别碍着你的眼!让开!”
她要往左,他拦下。
她作势要往右,他挡住。
肖颖生气了,大喝:“你滚开!”
袁博眸光躲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张开双臂,将她圈在屋檐下。
他的胳膊长,立刻将狭小的空间圈住,将她密密实实笼罩在身前。
肖颖逃不开也避不了,怒气冲冲瞪了瞪他,扭过身去。
袁博的背被打湿了,可他岿然笔直站着,一步也没挪动。
眼前的少女纤瘦娇小,雪白的后颈细得只有他三根手指宽。她长得像肖叔叔,又高又瘦,走近些才确切知道,她实在瘦得很,腰还不及他身板的一半。
刚才……他是不是太大声了?
即便是姚胖子那大家伙,每次被他吼都是吓得簌簌发抖,更何况这般纤瘦娇弱的小女生!
更糟糕的是,他说的话过分得要命。
思及此,他暗自后悔死了!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哗啦啦的雨水声。
大雨来得急,下得急,很快雨势减弱下来,只剩滴答滴答的雨声。
肖颖听得真切,语气冷冷道:“雨小了,你让开,我要回老宅了。”
语罢,她作势要挪步——谁知刚一动,便碰到了他硬邦邦的手臂。
清凉的硬实触感,吓得她连忙缩回去,俏脸不自觉红了。
袁博仍张着臂膀,低声:“还有雨,不许走。”
肖颖微微有些尴尬,侧过身的那一瞬间,瞧见他大半的背都在屋檐外,上身的尼龙衫早已湿透,皱眉道:“你——别拦着我,站去那边。”
他一动不动,魁梧的身板像一座巍巍大山。
肖颖急了,解释:“外头的雨小了,屋檐垂下的雨水仍很大。你快站进来,快啊!”
“我一个糙汉子,淋点儿雨不算什么。”袁博低声:“你不能淋湿,会生病的。”
肖颖心里微暖的,刚才的气很快消散大半。
“等雨停了,我再走。你站进来吧,别再淋了。”
袁博听到承诺,总算放下臂膀,侧开退站进去,站在她的身旁。
他垂下眼眸,好半晌后支吾低声:“刚才……我一时冲动,说的话很过分……抱歉。”
肖颖惊讶挑眉,转而轻笑出声。
据她所知,袁博是一个很硬性的刚毅男子,说一是一,说一不二,像这样的悔过道歉,估摸是第一次,不然也不会说得这样磕磕碰碰。
她摇头:“没事,你也有说得对的地方。”
货运站车多人杂,确实不适合她一个女孩子常来晃悠。
两人之间仍有很多很多的误会没解释清楚,她一味儿着急要解决,可他却总避开自己,不搞砸弄巧成拙才怪。
袁博听到她这么说,心不知不觉抽痛了一下。
肖颖又问:“刚才那张电报你看了吗?”
袁博摇头,伸手进裤兜掏出已经皱成一团的纸。早些时候看到她淋雨,他一下子吓坏了,哪里顾得上看什么纸条。
他小心翼翼抚平皱褶。
肖颖低声解释:“这是我爸爸发来的电报,给你的。”
济城离这边千里迢迢,写信回去至少得二十天甚至一个月,打电报或打电话又都太贵。
家里装不起电话,幸好爸爸的钢铁厂总办公室有电话,偶尔能拨通联系上,不过话一般不能多说,因为电话旁经常等了长长好几排人。
前些日子她打通一回,简单解释她搬出姑姑家的事,还让爸爸给她寄多一些生活费来。
爸爸一听亲妹妹苛待肖颖,不仅吞了生活费,外甥还偷起了女儿身边的钱,向来正直诚信的他气得不行。他承诺立刻去给她汇钱,让她等着。
当时旁边有人在催,她没法多说,只能匆匆挂断。
后来她又去了几趟邮局打电话,可惜都打不通。
直到几天前终于接通,等爸爸匆匆来接听时,她赶忙跟他讲了袁博的事情。
之前姑姑拦着她不让讲,说什么袁博已经成了地痞流氓,说出去只会伤了爸爸的心,不许她在爸爸面前提及。
后来姑姑特意跑来货运站,当众侮辱袁博大骂特骂,不许他跟自己家攀关系,甚至还说肖爸爸对他十分失望,警告他不许靠近肖颖之类的话。
其实爸爸对这些一概不知情,必须得先跟袁博解释清楚。
袁博听罢,剑眉惊讶挑起,抚着纸张的手尖微微颤抖。
时隔十三年,他终于有肖叔叔的消息了!
微黄色的纸张摊开,上方简简单单二十多个字。
——博,喜闻颖终寻得你,叔喜极而泣。万幸你平安,小暑早八点与吾通话。
电报都是以字数算,字数越多,钱越多。一般都是简洁叙事,感情描写能省则省。
肖淡名一连用了好几个词描写心情,可见他是多么激动!
肖颖解释:“姑姑说的话,全不是我和爸爸的意思。可她当时说得绘声绘色,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我总想找你跟爸爸亲自打电话解释清楚。没机会见着你,无奈只好托胖子哥替我们解释一些。”
袁博看完听完,心里澎湃激动不已,捏着纸张的手僵硬得有些不知所措。
肖淡梅骂他跟他们家攀关系,还说肖叔叔最讨厌他这样的小流氓,当时他以为肖叔叔对他失望至极,所以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一旁的肖颖微笑道:“前几日我爸爸听到你的消息后,高兴得不得了,交待我带你去给他打电话。我过来找你好几回,可惜你都不在。估计是爸爸等得迫不及待,特意追个电报过来,写明时间等你电话。明天就是小暑,我怕错过了,所以才急忙忙来找你。”
袁博深吸一口气,小心将纸张叠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真诚道:“……刚才对不住。”
肖颖笑了,轻轻摇头,“我说过了,我们是亲人。”
袁博愣了,眼眶不知不觉热起来。
自十二岁那年老爹去世后,他就成了一个孤儿,浪迹四方,居无定所。
没有亲人,没有家,只有各种冷漠和鄙视。
梦里无数回重遇肖叔叔一家子,他又有了家,有了亲人,也终于有了庇护和温暖。
此时此刻轻飘飘的“亲人”两个字,对他来讲宛若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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