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话,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会罢休。”
“我们相识数十年,不说是知己,可情分要比寻常人亲得多。我想我是可以在你面前说上一句话,作为劝告。”
聆月一改平日的温婉大方,显得咄咄逼人:“我知道,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些责任可以一挥了之。但你不去管这里的所有人与事,但你不能丢下她。”
“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楚?煎熬到今日,仍旧要努力回想起过去,你倒是干脆,要抹去她所有的记忆。你公平么?你这是什么心思?对她残忍,对你自己更是。何必……”
她说得有些酸楚,不知是为自己爱怜,还是在叹惋大小姐,只觉得秋日的风愈加凄寒。起风了,落叶终究要归根,一切也会随波流逝。
明月什么也不说,还是走了。
“连一个字都不留下,你的心比从前更硬了。”聆月咬紧了下唇,落寞的转身。
“她不是狠心。”
“你是……”聆月看着从另一个过道口出现的男人,疑惑道:“你是海益田?”
海益田笑眯眯道:“是啊,好多年不见姑娘,这凤麟寨的月护法风采依旧,我却是成了大胡子,你快不认识了罢。”
聆月露出惊讶之色:“你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她略微窘迫道:“一时认不出故人,有些失礼了。”
海益田满不在乎道:“我一个大老粗,不管这种繁文缛节,你越客气我还浑身别扭了。别别别,我们好好说话。”
聆月看他豪迈直率,莞尔道:“故人依旧,这还真好。”
“我没变,可你们都变了。”海益田说这话,脸上挂着凄凉之色,他也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却有了沧桑感。
“你的路还很长,何必对我们的事伤怀。”聆月还不忘善解人意:“这也只是她是私情,与旁人无关的。”
“月护法还是这般为人着想,那何会为了别人的事如此着急?不知那位卫大小姐与护法有着怎样的关系?”海益田颇为意外,按说从前的聆月对谁都是疏离冷淡,即便是知己好友她也不会去插手对方的私事,这一回却是动了真性情,不像她从前那个样子。
“人总会变的。”聆月心里有抹歉疚,低垂着眼帘:“从前我不会轻易与人交心,太过看重自己,忽略了别人对我的付出与关心。可又有些人为我做了太多牺牲,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人保护着的,也就相信了对方。信任以后,我便变得不像从前那般冷淡,做不了无动于衷。”
海益田琢磨着她的话。聆月说得隐晦,但话意李多了分暧昧。海益田似乎能捉摸到,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别太埋怨少主。他也是囚禁中的人,只不过不想拖累他人。”
“春蚕吐丝,作茧自缚,却也有破茧而出的希望。情也该是这样,虽说缠绵不绝,让人画地为牢,可总有一日,会出现希望。”聆月摇头,把手里的锦盒捏紧了:“长风破浪会有时,她经受了那么多风浪,受尽苦楚,难道还会怕这些么?应该相信她才是。”
大小姐的勇气无人能比。
“她怎地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样下去,人都要瘦成枯柴了。每日只能灌肉粥,她还受得住么?”娉婷把一碗药粥喂入大小姐的口中,替她擦了擦嘴角,无不失落道:“她的气色看上去跟从前一样了,怎地还不能好么?”
聆月在房间里燃着熏香,一直沉默不语。屋里只有娉婷自说自叹,时候一长,便有了种凝滞的气氛。
屋里鸦雀无声,娉婷也安静了下来。
“两位姑娘,有好消息,我刚才在青铜院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太解气了。”吉祥咋咋呼呼的推门进屋,笑呵呵道:“这就叫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恶报。这对老太婆总算是给人治了。”
“也是活该。”吉祥得意洋洋,哼了哼鼻子:“讨厌鬼终于离开卫府了,我们可就不用被人暗地中伤,真是大快人心。”
娉婷听着她这般兴奋,不由从床帐那头扭头过来看:“到底什么事?”
“我听说昨日卫夫人跟她老娘厚颜无耻的去了靖国公府给老王妃贺寿,送上了一担寿桃,结果,好事多磨。”吉祥俏皮的朝着两位姑娘眨了眨眼睛,可爱的小圆脸泛着神气的笑容:“那老王妃与寰莺公主都吃了寿桃,可宴席散了后,中毒昏迷。这个消息还是今日才传出靖国公府,权贵人家就是不一样,都出了大事还能不声不响,安然不动,口风守得真严实。”
“要是换做卫府,出点人命大事,还不得让整个赤昀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吉祥连比带划,说得绘声绘色:“报应不爽,这两个阴险狡诈的老太婆终于被扣留在了靖国公府,如今应该被吃教训了。”
“姑娘们,你们说那明珠公主会怎么教训这个两个贼婆子?辣椒水老虎凳还是打板子?”吉祥幸灾乐祸道。
“这个事,我还真没听到风声。”聆月皱眉,凝思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地方,忽而有了了悟:“原来不是不管,只是保护欲太强了。”
娉婷听她自言自语,有些纳闷:“你在说谁?”
聆月落寞的笑道:“想起了个老朋友。那人是个好人。”
原来这才是对她真正好的方式?聆月幽叹:“你真舍得。可我做不到……”
卫夫人母子如今因寿桃一事被靖国府护卫拘禁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出入不得。外出的门都关得严实,还上了锁,人在院子里便成了囚犯。
“我们这是被关押了。”卫夫人的头发有些乱,神色萎靡,被那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吓得六神无主。
“真是冲撞了太岁爷,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找上我们。送个礼也惹来凶兆,太没公理了。”刘月娥面色黑沉,气得肝火大盛,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我们要怎么办?百口莫辩,这是有人特意要栽赃陷害,真的要走上绝路了。”卫夫人擦着眼角,后悔莫及道:“早知道我们便不来贺喜了,这靖国府的门槛太高,我们根本跨不进去。”
刘月娥心比天高,死到临头还是不肯服输:“还没到断头台,你说这些丧气话是想气死我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别跟你那不作为的女儿一样,什么都不去争。你看看,要是让蓁儿靠上个权贵,我们会有这种下场么?都是没人撑腰才会被当成软柿子捏。”
“蓁儿,不会不管我们。”卫夫人眼里划过期望,有了些神气:“她会回来的。”
“她要是不回来,我做鬼也要缠着她。”刘月娥恶狠狠道:“我们都被关了一天,外头也该有这里的消息了,她要是再不来看我们,就真的不是人是畜生。”
“娘,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卫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见不得人这般辱骂她。
“你是我生的,骂也是天经地义,她也是我的骨血,我怎么骂不得了。”刘月娥毫不收敛,气急败坏道:“就是你太宠她,把她养成那种德性,目中无人,任性不肖。你再不给她立规矩,压着她,以后就等着吃苦头罢。”
卫夫人也有了反感,自知雨蓁并未哪里对不起自己,只是身处闺阁不出嫁罢了,但这又怎样?自己的孩子自己才会心疼,即便是亲爹也未必会如卫夫人这般包容。
“娘,你别这样说她了。毕竟都是自己人,给彼此留个面子。雨蓁很孝顺,你病倒了还是她第一个赶过来救治你。至于她嫁不嫁人……娘,你说我当初嫁给卫剑时图的是什么?不也是想在卫府有一席之地,找个靠山。”
“诶……卫剑平步青云,做了尚书,我也跟着荣耀,可是你看我如今的下场,还不是成了下堂妻。”卫夫人惨然笑道:“其实要是雨蓁能够找到自己的梦中情郎,她们能如胶似漆,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我就满足了。荣华富贵,我也享受过,都是假的,到头来还是人最重要。”
刘月娥沉默了下,没了方才的急躁,难得郑重道:
“这世上的人靠得住的有几个?遇上了是自己的福气,遇不上那也只能自个怜惜自个。淑仪,少年人重感情,可老了后就不一样了。”
“你看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婆,嘴里念叨的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她们斤斤计较,吝啬固执,从前我也看不惯,觉得太庸俗。可我如今也变成了这模样……”刘月娥走到卫夫人跟前,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人都会变,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男人,我们抓不住,能抓的也就只有钱跟权了。”
她再三劝说道:“淑仪,男人是靠不住的。能够依靠的是他背后的权势。”
卫夫人觉得母亲的话哪里有些道理,可还是摇头,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娘,要是那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那他就不是你的了,什么权势财富都是无稽之谈。”
她如今还是相信男人,至于为何不肯接纳母亲的劝告,也是为了一个人。那人对她来说就像一抹秋日的烟霞,让她走入黄昏之时,有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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